青青陌上桑_作者:陆观澜(115)

2017-05-26 陆观澜

  我仔细打量着他,年轻,还是年轻,脸上隐约可见浅浅的茸毛,原本白皙gān净的皮肤,可惜现在有些像猴子的某个部位。

  今天我心qíng不错,所以我笑了笑:“名字?”

  他的眼睛迅速被点燃。

  不到五分钟,我已经对他的身世背景来龙去脉了如指掌。加拿大某个大学刚毕业,来港旅游。我平白生出几分亲切感。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没见过这么gān净纯粹的男孩子了。

  我们聊了整整一个晚上,天南海北瞎聊一气。我发现,这个看上去腼腆帅气的男孩子,居然骨子里保守、固执,而且,心理居然比看上去要成熟得多。

  后来,在香港几天,他天天晚上约我出来,我总是一口拒绝。直到最后那一晚,他在酒店大厅堵我。他什么也不说,他一直执拗而沉默地跟着我,寸步不离。

  当着酒店里那么多人的面,看着他年轻而受伤的表qíng,我实在没有办法拉下脸,只好任他牵着我的手,在那个中年男人讶异的目光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原本那个司机,是来接我去参加一个酒会的。

  那晚,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第二天一早,我便离开香港。我留给他的姓名,职业,年龄,经历,所有的一切,统统都是假的。对他来说,那只是一场chūn梦,稍纵即逝。

  而对我来说,那意味着一个小小生命的孕育。那就够了。

  斐陌很快就发现了,聪明机敏如他,只说了一句话:“恭喜。小心。”

  我明白他的意思。不会,永远不会。我腹中的这个生命,他(她)的母亲是秦衫,他(她)的父亲,还是秦衫。

  我疏忽了。斐陌从来不会空xué来风。

  各种小道消息随着我腹部逐渐隆起而传得沸沸扬扬。无数的人将暧昧的眼光投向斐陌跟我。我抱歉,并感激他,用不动声色保全了我微不足道的尊严。同时,我又几乎是有些恶意地想,若是俞桑筱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我就是这么恶毒。下意识。

  所以,活该我得到报应。

  一天,我循惯例去龙氏最大合作商之一洽谈下一季合作事宜。对方通知我,由于董事长不在,将由新来的市场部经理接待我。

  我乘电梯上楼,由于身体不便,在敲门时微微气喘。

  门开了。

  我的表qíng一定像见鬼。我的胸口气闷得仿佛塞了大团大团的棉花。我转身,以明显跟一个孕妇不相称的步伐小跑起来。

  那个chūn梦,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从来没这么láng狈过。

  更láng狈的日子还在后头。他是董事长的侄子,他假公济私,他打定主意跟我耗上了。我焦头烂额,恨得咬牙切齿,我只能硬着头皮一次又一次跟他jiāo手。没办法,毕竟我欠他。

  他有恃无恐,我被bī无奈。

  斐陌笑我:“这世上毕竟还是有轮回报应。”

  我们一起去为龙氏捐资成立的希望小学剪彩,回来路上,在一个岔路口,我让司机停下,斐陌沉吟片刻:“等我一下。”

  我站在街口,看着母婴坊前他专注的表qíng,压抑住心底的酸意:“怎么,她……有了么?”

  他回身朝我浅浅一笑:“还不知道,不过,”他的表qíng,几乎是温柔地,“她太粗心,所以我必须预先实习。”

  我转过脸去。

  十四岁那年的秦衫,终于穿过青chūn明媚的忧伤,慢慢逝去。

  属于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番外之何言青

  我是何言青。

  我的祖父何舯坤,我的父亲何临甫,都是赫赫有名的医生。祖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据说他生前一直盼着我的出世,我的名字还是他起的。自我懂事起,无数的人向我提起他,赞颂他,甚至膜拜他。因为他生前曾经是远近有名,医术高超的中医,活人无数。家里留下无数他在世时候的书籍,还有锦旗,每到大扫除的时候妈妈就一脸为难。实在太多了。

  我爸爸是西医。他曾经留学英国,医术高明,久负盛名,洵洵儒雅,深受病人爱戴。但是,从我小时候开始,他似乎很少笑。

  他总是眉头紧蹙,他总是郁郁寡欢,他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或坐在窗前看书,或若有所思。他的窗前,开着一树海棠。每到chūn天,他呆在书房的时间尤其长。

  每当他沉思的时候,妈妈从来不许我们去打扰他,包括她自己,都轻手轻脚地进进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