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_作者:陆观澜(69)

2017-05-26 陆观澜

  我不能忘却在法律的外衣下,龙斐陌瓦解俞氏时的不动声色和老辣。

  他的手段,我不寒而栗。

  更悲哀的是,我只知道,在他的时而温柔,时而捉摸不定中,我已经身不由己,渐渐地,一点一点地,坠入尘埃。

  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咖啡,直至完全喝不下任何东西。我一动不动地坐着,我的指尖,仍然残留着咖啡留下的余温,直至夜幕降临的那一刻,我终于开口:“龙斐陌。”

  他“唔”了一声。

  “你,很恨,我妈妈吗?”

  他不答,过了很久:“桑筱,记不记得十几年前在一个街口,你发现俞定邦的身影,跑过来对他说,‘伯伯,那边有个老人家很可怜,可是,我忘了带钱。’”

  我茫然地看着他。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那个时候的俞定邦,跟我爸爸在车里,我就坐在后排,感觉得到空气中那一丝丝略带诡谲跟紧张的气氛。就在前一天晚上,我听见爸爸压低嗓音跟妈妈说话,‘走私……’‘小心点,应该没关系……’……”

  “我看到你趴在车窗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是,他没空理会你,他甚至不看你,手中紧握着那卷画轴,略带紧张而粗bào地,‘去去去!’”

  “你大概十岁左右,又瘦又小。我看到你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退了回去。隔了一天,我又看到你站在那个街口,往那个看上去穷困潦倒的老头手里塞钱。你大概不知道,那是一个比你富有得多的职业乞丐。”

  “后来……” 他停了下来,转身看我,“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曾经搜遍记忆,没有任何印象。

  他不语,过了很久,淡淡地:“俞桑筱。”他的口气跟表qíng都很平静,可是我知道,他是真的恼了。果然,他又开口了:“我以为,我娶了你,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从枕头上转过身去看他。他背对着我。

  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个姿势。我知道,他没有睡着。他只是不理睬我。

  “我娶了你,就是最好的回答。”

  这句话之后,他再也没理过我。

  我有些惶恐,惴惴不安。我就像一头永远跟自己较劲的驴子,走了半天,才发现原来前头挂着的那根胡萝卜可能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虚幻。

  我尽管自私凉薄,但不愿虚伪。我咬唇,有些怯怯地伸出手去摇他:“龙斐陌,你……饿不饿?”

  他仍然不吭声。

  我沉默片刻,有些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就着月光摸索着我的手机,随即悄悄起chuáng,蹑手蹑脚走到门前,伸手去拉门把手。

  一只手悄无声息覆上我的,我回眸,看到他的表qíng有些不悦地:“gān什么去?”

  我嗫嚅着:“……给……乔楦……打个电话。”否则她会骂惨我重色轻友。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突然间,就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太多错事。”他握住我的手,“走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健硕高大的,目测足有200斤上下的青年白人男子。他热qíng万分地上来招呼龙斐陌:“嗨,哥们儿,好久不见!”

  居然是字正腔圆的卷舌京片子。

  我再呆。

  我看向四周,大红灯笼高悬四周,中式屏风,中式餐桌餐椅,《好一朵茉莉花》的音乐轻柔舒缓,东方面孔的男女侍者,如果不是满坑满谷的老外跟不时听到的听不懂的外国话,我真以为是在中国哪个城市。

  收银台后面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走上前来,微笑,一口好听的普通话:“你好,我是沈玫。”我松了一口气,啊,同胞。

  然后,那个热qíng过度的男子走了过来,一把亲热地搂住她:“嗨,给你介绍一下,我太太。”

  我又是一呆。

  他看向龙斐陌,指指我,掩饰不住满脸的好奇:“龙,她是……”

  龙斐陌瞥了我一眼:“我中学同学,约瑟夫,这家餐馆的老板。”然后,轻描淡写地,“我太太。”

  两人的眼睛自此就没有离开过我。

  我被他们瞧得手足无措,只能尴尬地:“伦敦的街道很gān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