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读书学习的年龄,仁宗命颢与顼二人同在东宫学习,让侍讲王陶为他们教授课程。
每次王陶一进来颢便立即离坐向老师行礼,顼见了也这样做,王陶大为感动,向仁宗大赞他们的尊师行为,仁宗听了去问他们是谁先想到应该行礼的,顼还没开口颢已先答:"是哥哥教我的。"于是仁宗便夸顼懂事识礼,顼虽知弟弟是好意,但莫名其妙受了这原本应该是给颢的夸赞,心中却老大不快。
侍讲讲课按规矩是站着,而两位皇孙却可以坐着听讲,颢便跑去问仁宗是否可以让先生也坐下来讲课,仁宗说这规矩已行了多年,是先皇定下来的,不便更改,你们每日向先生行礼已是对他的极大尊重了。于是侍讲仍是站着讲课,颢却十分过意不去,每次王陶讲完经书他必赠之以金银礼物。顼很是看不惯,对他说:"你这是贿赂。"颢却茫然不解:"先生讲课如此辛苦,我只是借此表达一点感恩之qíng罢了。"
他对下人宽厚仁慈,对皇族长辈毕恭毕敬、惟命是从,大家都说,他小小年纪便已有了古代圣人的风范。顼却不以为然。毕恭毕敬倒也罢了,但惟命是从却是顼最不喜欢的态度。顼很早就有了自己的思想,很小的时候就不相信别人要他相信的大宋繁华、歌舞升平,因为他曾看到过祖父仁宗皇帝为岁币之重不堪负荷而寝食难安焦虑非常的样子,于是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大宋真的这么富qiáng,为何却那么害怕与契丹和西夏打仗,每年白白地送那么多银子和绢给他们?他渐渐懂得了"粉饰太平"这个词的意思,并且因此开始怀疑一切老师长辈yù灌输给他的思想,开始学会独立思考。而这样的结果是他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对长辈们某些命令的抗拒,他觉得,绝对不能把这些把国家拖得如此贫弱的人的话当作行为准则,他只能择善而从,并不是每一句话都必须遵守。
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后,他就有些鄙视颢。颢习惯于把惟命是从视为孝顺最重要的含义之一,这样就抑制了他个人意志的发展,从而把他引向了盲从的道路上去。
如果颢只有简简单单的孝顺宽仁这个优点倒也不足畏,问题是他的确聪明嗜学,"天资颖异"是长辈老师一致给他的评语,无论是诗书还是骑she他都是一学便会一习便jīng。写得一手飞白好字,最爱收集绘画书本之珍品。这些,都是令父皇母后欣赏的特质。
顼自觉以己之条件却也不见得会逊色于颢。虽骑she略显不足,但文采经略可说有胜颢之处。就连相貌也难分优劣各有千秋,同是丰神隽秀,颢温和俊朗,而他则更有一分bī人英气,这是自信之气、是王者才应该有的英气。
他与颢本应处于同一个天平上,可惜当他的自信遇上颢的孝顺就造成了天平的倾斜。在两人同样优秀的qíng况下,谁不喜欢更柔顺的孩子呢?何况他的自信与锋芒毕露的思想经常刺得长辈们异常尴尬。
仁宗嘉祐八年顼被祖父封为淮阳郡王,未给颢封王是因为他那时还小。而父亲英宗即位后第一年即迫不及待地把颢封为东阳郡王,虽然此后不久后把长子顼进封为颍王,但顼却从颢的封号"东阳"中探到了太多不妙的讯号。东阳,东宫,东君,太阳,分明是父皇在表达着对颢入主东宫的希冀。
他想不通。入主东宫的人难道不应是他这个嫡长子么?他学识、经略、才能、相貌哪点不如颢?他才应该是散发着初生绚丽璀璨光芒的东君,为何等待日出的人都满怀希望地望着颢所伫立的地方?
他一次次地受着打击,一次次地验证着一个事实:几乎所有人都爱颢胜于爱他,从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姐妹,到老师、大臣,甚至宫廷里最卑微的宫女和太监。
但是,有一个人例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那人的爱是他唯一的jīng神支柱。
第一次见到菀姬是在曹太皇太后的寝宫内。
那时仁宗还健在,太皇太后还只是皇后。他六岁,还小,一个无忧无虑的年纪,是菀姬让他明白了何为悲伤与忧愁。
那天他去向祖母请安,一进门便发现宫里多了个陌生女孩,大概和他一般大,羞怯怯地依在曹后身边,散发垂髫,其中结了几条细细的小辫,用彩色丝带jīng致地点缀着,映着粉琢玉砌般的小脸显得异常可爱。不过脸上满是泪痕,连粉红色的丝绸衣裙前襟都哭湿了。一身衣饰十分尊贵,显然不是一般的小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