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苏轼笑意还未隐去就听见huáng筝深深叹息:“可是这个石压蛤蟆的字啊,把整首诗的意境都破坏了……”
石压蛤蟆?赵颢庞荻雯儿乍闻此词都觉异常新鲜而可笑。苏轼之字誉满天下,推崇者众,不想如今却被这小姑娘形容成“石压蛤蟆”。雯儿忽然想起苏轼的字通常是比较丰腴而稍扁,走势横行,与“石压蛤蟆”之态是有几分相若,马上禁不住轻笑出声。
苏轼顿觉大失面子,无奈笑道:“你这丫头跟你老爷学得越来越刁钻了。难道非要把字写得跟你家老爷的那样有如死蛇挂树梢才叫好吗?”
三人还在回味“石压蛤蟆”之语,忽又听到一全新说法——死蛇挂树梢,知道是苏轼反击huáng庭坚,讥其字横、撇、捺特长。再也忍不住,便都笑开了。
huáng筝撇嘴道:“我家老爷行书字形修长挺拔,紧凑而不松散,韵味绵长,糙书则挪腾跳跃、欹侧摇曳,犹在怀素等人之上。当然,一般俗人是不懂得品的。我也不多说了,反正苏大人这幅字我是不敢收的,临行前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说‘你如果再拿一幅墨猪般的字回来就不要来见我了’。”
“墨猪”的说法出自书法大家卫夫人的论书法名篇《笔阵图》,其中有云“(字)多ròu微骨者谓之墨猪”。赵颢庞荻均觉今日真是大开眼界。苏轼的字实属书法珍品,全国名士贵族向他求字者多如牛毛,但他一向不喜赠字于人,经常一口回绝。而今他应人所请亲手书写的诗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拒而不收,还当面讥讽其字为“墨猪”,他还毫不动怒,此事实在稀奇。
此刻只听苏轼向huáng筝征求意见道:“不如这样:岐王殿下的飞白书京城有口皆碑,我们不妨请他把我这诗誊写一遍给你带回去如何?”
huáng筝还未回答雯儿已拍手叫好。赵颢不免谦虚推辞,但huáng筝一听之下也很感兴趣,坚持相请,赵颢推辞不掉,也就提笔,把诗抄了一遍。
笔势飞腾,大有游龙行空的气概。庞荻暗暗赞叹,心想当初听公主说起岐王飞白书尤妙时还道是她偏袒弟弟,定有所夸大,现在亲眼目睹他书法才知公主所言非虚。
苏轼观字赞道:“跟殿下的字一比,我的字也确是石压蛤蟆了!”
雯儿笑容满面,扬眉对huáng筝道:“这下筝姑娘该满意了吧?”
huáng筝静赏许久,点头道:“字是好字,非皇子龙孙无有此气度。这幅字我收下了。只惜苏大人的诗原本清新雅致写西湖之秀美,而岐王殿下的字过于豪迈,于诗意不符。”
雯儿微嗤一声,深觉此女事多,若她是苏轼只怕早就拿起扫帚把她扫地出门了。
苏轼双手一摊,笑问:“那依筝姑娘之见,又当如何才好呢?”
huáng筝含笑而语:“我家老爷常说,苏子瞻的字可入目者少,他夫人的字倒是比他的秀美许多。不如大人请夫人出来誊写一番。”
苏轼摇头道:“拙荆现卧病在chuáng,实在无力写字。”
“哦,那真是很遗憾。”huáng筝大有失望之色。转瞬间忽朝庞荻看来,道:“这位夫人气质不俗,目蕴书香之气,必通书法。那就请她来抄写吧。”
庞荻十分意外,没想到她会对她的字感兴趣,连忙推辞。不想雯儿却站出来帮她一口答应下来,对huáng筝道:“写是可以写,让你和你家那位老爷见识见识也好,但你回去后要让你家老爷把我嫂嫂的字好好装裱收藏起来,以供后人瞻仰。须知不是每人都会有幸得到宰相家少夫人的手迹的。”
huáng筝颔首道:“既是宰相家少夫人的墨宝我家老爷自然会珍视。”
于是雯儿拿笔蘸墨后亲自递给庞荻,使眼色促她写。庞荻无奈,只好提笔作楷书。
赵颢立于一侧看她写完,淡淡评道:“清秀平和,娴雅婉丽,有卫夫人遗风。”
庞荻的字以前只有家中亲人看过,虽常获好评但在外人面前毕竟信心不足,听赵颢此语深恐他是勉qiáng恭维,便略有羞涩感,垂首道:“自小习卫夫人字帖,却未得jīng髓,殿下见笑了。”
但听苏轼随后也赞:“果然‘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整幅字如cha花少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此书若传世,又是一幅《名姬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