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疲惫,水袋里的水已经饮尽,南霜趁着大雨未至,决定去村中寻口水井将水袋灌满,以便第二天早上能直接去往小渡口。
深夜静谧,井桶“咚”落入水中时,天边的雨点也细碎落下。
已经快入夏的天气,雨水一落便逐渐变大,打在房檐泥地上轰然作响。
方才寻得屋子破旧不堪,南霜心念着于桓之有眼疾,若被雨淋了恐不好挪地方,便急忙往回赶。还未至那间屋子,便听雨水声声中,似有孩童的嬉笑声。
南霜一惊,连忙往屋内奔去。
房檐的几处瓦碎裂了,屋中滴滴答答都落着雨。南霜隔着雨帘子见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嘻嘻哈哈地正要去先chuáng榻上的一件披风。其中还有三两个人蹲坐在一侧,正在翻她的包裹。
南霜一惊,大唤了一声:“桓公子?!”
屋内一gān小孩俱是一惊,转头愣神地看着她。南霜径自奔入屋内,将chuáng榻上的披风掀看,见下面护着的,竟是于桓之送她的宫灯。而于桓之,却不知去向。
“桓公子呢?!”南霜转而对几个孩童怒目而视,“你们将他弄哪里去了?”
大抵是心绪太过激动,南霜甚至来不及思量于桓之虽武艺全废了,好歹还有些招式,不至于受几个孩童欺压,她只一把从孩童手里夺过包裹,厉声问道:“桓公子呢?!”
这屋子本来被荒弃已久。村里几个顽皮的孩童时常夜里摸到这里一聚,今夜无故撞见两个包□就蹊跷,岂料又忽然冒出了个色厉内荏的女子,吓得他们俱是心惊ròu跳。
一个胆大些的孩童颤声答道:“我我们来时,这里没人啊。”
南霜一惊,手中的宫灯砰然落地,想了想,她又蹙起眉头急切问道:“是身着青衣,长得很好看的公子,你们没见着吗?”
几个孩童面面相觑,俱是摇了摇头。
南霜猛地怔住,片刻竟连身子都发僵了。
屋外的雨声更大,噼里啪啦作响。她来不及将满地凌乱的行囊检查一番,大呼了一声“桓公子”,便奔出了屋外。
雨水茫茫,如烟似雾。而莽莽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却有一个女子急切地蹒跚地穿行在夜中。
屋外四下都找遍了,却仍不见于桓之的身影。
南霜一时间全然失了主意。穆衍风失踪了,萧满伊走了,此刻与她相依相伴的唯剩一个于桓之,若连他也离开,南霜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她茫然地缓慢地走在雨水之中,嘴里喃喃唤道:“桓之……”却不见不远处正有青衣人撑着伞,背着她缓慢地摸索地探路,像在寻着什么。
于桓之唤了声:“霜儿……”然而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有空dòngdòng雨声。他微抿了抿唇,却想起方才南霜恢复了从前喜滋滋的语气,与他说待明日乘船北上,不日就可以到京城。
她这些日子劳心劳力,连神经都紧绷起来,方才那一刻,真是难得一闻的欢愉。
彼时他尚且听到南霜窸窸窣窣地将稻糙铺在chuáng榻上,稻糙摩擦发出“嗤嗤”响声,听起来却觉得心暖。
于桓之笑道:“去京城好,当时成亲便答应过要随你去京城见见你爹和你师父,如此一来,我也不算食言。”
滂沱的雨声,生生将两人的声音阻绝,咫尺天涯。
南霜垂头的一瞬,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个青衫身影正摸索着前行,一步一步走得极缓慢。她愣然望着那身影,走近几步后,瞧见他嘴开开合合地缓着一个名字——霜儿。
“桓之。”南霜愣然叫了一声,须臾,她又急忙走近了几步,颤着声音叫了声:“桓之……”
于桓之这才隐约听到动静,他将头转向一侧,试探问了句:“霜儿?”
淋漓的雨水中,传来南霜一声低吟似呜咽:“嗯。”
于桓之的神色这才释然起来,他握着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笑道:“我见着下雨了,便想着出来接你。”
语毕,他将伞向前伸去,自以为替南霜挡住了雨,而自己几乎整个身子都没在了雨中。
其实于桓之用伞遮住的,只是空dàngdàng一片虚无。
他先前朝前迈了几步走过了,径直路过了南霜。
南霜的唇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混着雨水从她的脸上淌下。于桓之的背影修长又萧索。他身子微微向前探着,以为在替她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