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耳热时,江晋南才看到南九阳眼里倏忽而逝的落寞。
原来真的惦念似水无痕,却铭入五内,埋在心底,刻进生命。
江蓝生十岁之前,一直在家念书。十岁之后,却嚷嚷着要去学堂。江晋南想,学堂热闹,蓝生想去便去吧。
江蓝生在京城那老学究开得学堂里,一直是最得宠的学生,诗文记得熟,脑子转得快,人也长得好看。
两年后,学堂收了位新学生,个子小小,头发软软,滴溜溜的黑眼珠一转,小虎牙便露出来,一脸竟是欢喜的笑,也说不出是机灵还是憨厚。
江蓝生上前问:“同学你叫什么名?”
当时南九阳忘了告诫南霜女扮男装上学堂切不可用真名,所幸南小桃花年仅九岁便有了大智慧,滴溜溜的黑眼珠又一转,曰:“我叫南小双。”顿了顿,又曰,“一双筷子的双。”
“噗”一声,江蓝生笑得前仰后合。
南霜有个习惯,但凡见着人笑,自己亦会跟着嘿嘿小声笑。两人至此成了朋友。
南霜的xing格好,软和不怕吃亏,因模样长得可爱,也无甚人来欺负她。是以她在学堂,日子过得舒坦,学识虽不怎样,但尚也还过得去。
江蓝生却不一般,因着太得宠,所以被孤立。
更何况,京城小街上的学堂,收的学生虽是官家子弟,像江蓝生这种皇亲贵胄之后,却少之又少。学堂学生们对他是又怕又厌,平日里点头之jiāo已算最佳。
唯独南小桃花不怕他,倘若没能完成夫子布下的作业,便借了他的来抄。
南小桃花抄文章很有水平,在学生间借个十余份,东西南北各拼一段,洋洋洒洒三页墨纸jiāo上去,待夫子看了,满意得直翘胡子。
江蓝生自诩聪明,对这种行为本是不耻。然而这样的事,发生在当年的“南小双”身上,却平白无故多出几分可爱。
是以,江大才子十分乐意将文章借给南小桃花抄仿,他以为这是一种表达感qíng的方式。谁成想,南小桃花本就迷糊,更何况抄一次文章要向十余个人借文章,恩人太多,便有些记不住。
同流合污的人,关系总容易变铁。
小桃花平日里温温软软的老实模样下包藏祸心,对于她这个特质,学堂里里外外都晓得了,唯独夫子不知。
南霜的bào露是在两年之后。
当是时,夫子念罢一段文章,提及“房事”一词,半大的小孩们都羞红了脸,只有女扮男装的南小双拍案而起,学着父亲的语气道:“这,是件妙事。”
95、番外01(新增内容) …
当时学堂内寂然无声,树枝喜鹊叫得叽叽喳喳。正值看chūn,猫儿也分外躁动,一声“喵”叫得让七老八十的夫子浑身打颤,牙齿漏风地说:“孽,孽障!”
南小桃花就此被赶出了学堂。由她带起的一系列不良之风虽得到改善,但却也源远流长起来。然而学堂里没了南小双,莘莘学子不免觉得聊赖,其中犹属江蓝生。
江蓝生在学堂里本就无甚朋友,如今再没了小桃花,便深觉无聊,过了一月入夏,他也退出了学堂。
那个夏天,江蓝生又杂七杂八地学了些东西,可过了每样东西学过一段时日,便再提不起兴趣。
这不是一个公平的世间,但有的事qíng,却是很公平的。譬如有的人生来养尊处优,凡事来得太容易便会盲目,不必那些平凡家里长大的子弟知道珍惜知道奋斗。
江蓝生失去了目标,整天混日子。承王见状颇为忧心,便问他这是为何。
江蓝生与承王是名义上的父子,虽不算太过亲近,但也还聊得来。
江公子哥犹豫了一下,便将心里的事qíng跟承王说了,话语间还特特提到了南小双。
承王听后哈哈大笑,说:“你说的那可爱小子,本不是个小子,她原是个丫头,只是为了能上学堂,所以才扮作男装。”顿了顿,承王又说,“我跟她爹倒很熟,小时候还给你俩订了娃娃亲。”
这年的江蓝生年近十四,已经是懂事的年纪,听了这话,不由惊问:“真的?”
承王会意,点头答:“我还骗你不成,南九阳亲口答应我的,答应得极慡快。”
江蓝生听了这话,放下心来。犹疑了片刻,他又说:“那能带我去瞧瞧她么?”
承王道:“成,咱们这就去天水派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