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顺风,一路随水而下。待入了江南,往来的船只便多了起来。
江南水网密,水流散,错落分布于大小的城镇之间。已是十月小阳chūn的天气,梅花初开,袅袅飘香。比起京城,苏州气候暖和些。雪未落,天沁凉。
一行人在大渡头下了船,又换乘狭长的乌篷船,渡水过镇。两岸粉墙黛瓦,曲巷幽深。碧水清波,船只摇曳。
江南多水路,因此当地人,大都会摇桨。时值夕阳西下,远天霞光盎然,粼粼水纹泛起霁色,于桓之持橹站在狭长船头,上身也似镀了层金,侧脸轮廓完美无瑕。
南霜自乌篷船中探出头,俯身贴在船沿,朝水波看去。她伸手杳了点水,被冻得打了个寒噤。于桓之挑起木蒿在船头跺了跺,南小桃花侧头露出小虎牙,讪讪道:“我就瞅瞅。”
萧满伊自另一艘乌篷船内探出头,嘲笑南霜少见多怪。
虽然同为声名远播的江湖奇女子,萧满伊与南霜相处了一个月,依然关系紧张。一则因为南小桃花人缘极佳,整日周旋于众人之间,抽不出时间与萧伊人套近乎;二则因为萧满伊由于穆衍风的缘故,多多少少对南霜有些仇视,抓住机会便冷嘲热讽,造成二人沟通无能,相处无能。
摇桨入城,将船系在岸边的如意牛鼻子上。一gān人等方下了船,便听城内隐隐喧哗。
已至酉时,苏州城门依然开着,穆衍风离家数月,今日得见故里风光,兴奋异常,只当这喧哗声是故土人qíng浓厚。
于桓之却觉出不对劲。城门大道人烟稀少,而吵嚷声,仿佛是从内城传来。苏州不比凤阳,多数人歇息得早,何况冬日将近,暮色早临,平日里的城内,此时早已寂静,绝非如今日这般。
流云庄在苏州西南城郊,位于太平山灵岩山一带的山脉中,占地广阔。
从苏州城到流云庄,尚有二十里路,因天色已晚,众人决定在苏州城留宿一夜。
江南楼阁廊檐极翘,jīng致中见脱略,温雅中见玲珑。几人自巷口方拐了个弯,忽有一人冲出,与排头的穆衍风撞了个满怀。
那人身形单薄,被穆衍风异状,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穆小少主抬眼望去,不由愣了须臾。
面前之人眉清目秀,身着湖蓝长衫,神色惊惶不定。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此人虽是男子装扮,却是实打实一位姑娘,并且见到穆衍风以后,她的脸倏然间便红了。
夕阳光彩渐敛,穆衍风眼含落晖,刚道:“这位姑娘……”
不料那女子匆匆捋了捋发丝,自眼风里羞涩地瞧了瞧穆小少主,笼着衣襟,匆匆折过巷子往街头而去了。
穆衍风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才微蹙眉头转过脸来,嘀咕道:“是谁呢……”
“啧啧,拐个巷子遇红颜,少主威武。”江蓝生持扇敲手,又给萧满伊送去一个同qíng的眼神,“追夫路途多舛,多有妖魔鬼怪狐狸jīng。”
萧伊人蓄着泪眼,抿着嘴唇,眼泪汪汪唱道:“这奏是一条不归路啦嘿~~~”
南小桃花见气氛良好,很合时宜地点点头,随萧满伊叹了句:“悲哉~”
穆衍风见此三人跑题跑到九霄云外,又转头问于桓之:“小于,方才那女子瞧着眼熟,你可记得在哪里见过?”
于桓之瞥见萧满伊瞧着落日,竖起耳朵,浑身汗毛将炸未炸,清清淡淡回了一句:“那是你的事。”语毕,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qíng,指着街头一家客栈说;“不如去那里?”
气氛有些不对劲,南小桃花第一个颠颠地跟了上去,江蓝生紧随其后,时不时往回瞟一两眼。童四警觉地招呼着王七王九,也往客栈走去了。
留下穆少主呆滞立在原地,半晌颤声道:“小于,你又陷害我?我分明只是……”语还未必,却见萧满伊一脸悲恸yù绝地瞧着自己,“衍风,始乱终弃这种事,你怎做得出?”
一行人入了客栈,围桌而坐。待菜上齐,吃了好一阵子,街巷口才如约而至地传来穆少主一声叫喊:“苍天啊——”
众人听了,默契十足地挪了挪椅子,给圆桌外侧让出空位。于桓之不疾不徐加了根竹笋,慢慢嚼了,回头对小二说:“加两个凳子。”
饭桌上剑拔弩张,于桓之与穆衍风的筷子来回争斗数百个回合后,终于以双双guī裂寿终正寝。王七王九瞠目结舌地看着筷子一会儿顿空,一会儿闪回,哆嗦着害怕这二人一个不小心便伤及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