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_作者:沉筱之(62)

2017-05-29 沉筱之

  而南小桃花的母亲花月,直至去世前的一年,都执意留在舞天下。

  遛鸟是花月去世后,南九阳父女养成的习惯。京城的城郊,长风万里,鸟啼花落,南九阳会疏疏淡淡地对小南霜提及许多人许多事,却一直不曾提及他的发妻。

  于是南小桃花也不提。父女俩的生命中似从未有过此人。大智若愚的默契,粉饰太平刻意为之,纵使有几许荒凉,又未尝不是明智的抉择。

  南霜以为,人活一辈子,应无愧于心,应及时行乐,若有悔恨难过,将之记着便好,但时不时挖出来咀嚼,顾影自怜地流泪自伤,便是万不应当了。

  她如数家珍地罗列出自己珍惜之人时,又志得意满地添上几位。从前,有花月,南九阳,师父陶浅,东街的于不举先生,还有于桓之。

  现在可多啦,有花月,南九阳,陶浅,于不举,穆衍风,萧满伊,江蓝生,仍旧有于桓之。

  自杜年年搬来流云庄,已十日有余。南小桃花仍旧与她不熟络。

  穆香香和宋薛每日招呼着众人一道用晚膳,然晚膳一毕,便各回各房。十日下来,南小桃花发现,穆香香与宋薛,至多只管管流云庄的吃穿用度。而庄外大江南北地生意,与武林众门派的jiāo际,门内弟子的武艺修习,却是穆衍风与于桓之经手。

  于桓之做这些事游刃有余可想而之,反正他泰山倒于眼前一根寒毛不动的xing子,让人觉着任何事对他而言,都不过玩玩而已。

  而穆衍风大喇喇的xing子,做起事来,虽不够细致,却也聪明非常,雷厉风行。他尤其喜欢突击庄内弟子的武艺,一招天一剑法的“浮空揽月”武得神乎其技。

  穆少主光顾过几次沁窨苑,然而都不是来寻南霜与萧满伊的,而是来找杜年年,说是要带着她游庄,偶尔,于小魔头也跟着。

  几人游庄,却不带南霜和萧满伊。

  南小桃花自然知道穆衍风名为游庄,其实是接机探察杜年年的武功路子,所以便落得清静自在。萧满伊也知道穆衍风的动机,仍旧大为不满,想法设法地悄悄跟着,其掩耳盗铃的作风令庄中数人嗤之以鼻。

  江蓝生得闲,时常来沁窨苑小聚,问些探听虚实的话,譬如霜儿觉着长住流云庄可是件好事?又譬如霜儿觉着穆少主与桓公子,谁更像兄长,为何?再譬如霜儿,若有一天,一位武艺高qiáng,面冠如玉,腰缠万贯的皇亲贵胄向你提亲,你可会答应?

  拐着弯问南小桃花问题,本就不是明智之举,因此大多数时候,江蓝生都被南霜绕进弯子里出不来。只最后一个问题,南小桃花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说:“不答应。”

  江蓝生一怔,又问为何,而南霜已然走神,她的目光落在镂着鸟shòu繁花的横梁上,心道桓公子的宫灯梨花木,也不知雕完没有。

  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南小桃花脑中灵光闪现。她惯常地拍了把脑门,顺口答了江蓝生一句:“对啊!我可以去问桓公子宫灯的事!”话音刚落,她提着裙摆,乐颠颠,喜滋滋地朝苑外跑去了。

  江蓝生手中扇子咔嚓一下落地,心有灵犀似,裂成了两半,天际chuī来几丝风。

  从沁窨苑到晖雨轩,要沿玥湖而行,穿过小竹林习武场,再过九曲廊桥便到。

  南霜方位感不好,沿途问路,问得流云庄上下对她寻桓公子一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晖雨轩轩内亦有池水石桥,纵使冬日糙木尽枯,然密集的树木花gān,也能令人想象出chūn夏时节,此处是何等绿意盎然,葱茏郁郁。

  庭院中,只有白梅盛放,落落飘瓣,隐隐清香。

  正房面北,中间是厅,往右是书房,往左是寝房。书房的窗dòng开着。午过,斜晖静静斜照入户。屋内的长案前,坐着一人墨发素带,白衣沉敛。

  似被这片寂静感染,南小桃花蹑手蹑脚地提着衣裙,遛到窗下探了个头。

  淡泊的冬日阳光,淡淡地照在于桓之的侧脸,他垂目凝神,只手拿着梨花木,正刻着什么。长睫微闪,似振翅的蝶。眸光轻动,似碎开的雪。完美的轮廓,更因着专心致志的神qíng,平添一份摄人心魄的力量。

  南霜只觉心猛地提起,呼吸微窒,怔怔然,呆头呆脑望着,直到于桓之镇定自若地放下梨花木,椅子往后挪开,朝她走来。

  于小魔头哭笑不得地看着将脑袋搭在窗沿的南桃花。南霜这会儿才回神,讪讪将头往后缩了缩,还未直起身子,于桓之便将窗户“啪”的关上。南小桃花吓得一跳,差点撞着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