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递过葛布手帕,他才擦了手,带上手套。
白云归是送云媛去码头。
云媛伤势并未痊愈,裹着件黑色夹棉大衣,一张小脸消瘦煞白,秋水滢眸更加明媚透亮。
她瞧见画楼,微微颔首,面无表qíng。
画楼挑了挑眉,只顾和白云归说话:“送云小姐回去?走码头的话,今日天气可不好……”
“哪一日天气又好?”白云归清冷道,“最近没什么好天……差不多就行了,免得越拖,人不留天留!”
这话,是不想多留云媛。
云媛修长浓睫微动,依旧不发一言。
慕容画楼笑笑:“也是啊,入冬了就难见风平làng静的日子。今日下着雨,可巧无风,虽冷了些,海面行船也方便……听说过几日又有大làng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车厢里曼声絮语,说的全是天气,一会儿也就到了码头。
已是夜暮,海làng戏逐浅棕色沙滩,浅吟低唱。
码头橘色灯光将行人背影拉得很长很孤单。
末班的船只,船夫悠闲等着,旅客三两人,脚步匆忙。细细雨丝在橘色光幕里蹁跹起舞,似丝线缠绕,编织瑰艳的锦图,铺开在漆黑的夜里。
云媛下了车,脚步微踉。
她浓密青丝披散,脚步轻缓,别样的妖娆妩媚,楚楚可怜。雪色肌肤下,苍白菱唇微启,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眼波在白云归脸上一跃,转身向码头走去。
慕容画楼与白云归依着车门,静静瞧着那背影。
伤势未愈,一步步走的艰难,却倔qiáng挺直了后背。
码头路灯下,她的青丝被雨水侵润,映照轻雾般光泽。她倏然矗立,微微偏头,yù回首看一眼,却将脑袋定格在那里,缓缓低下去。
最终,她继续前行,上了船。
直到船离开了码头,消失在茫茫夜幕下,她都没有回望一眼。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条路是她选的,哪怕后面的人再留恋、再不舍,她都不准自己回头。
这是云媛的骄傲。
白云归目视前方,船只开拔后涟漪阵阵,久久不歇。他漠然瞧着,眼里无往日的锋利,只剩无尽寂寥。
淡淡灯光下,慕容画楼只觉那伟岸的肩膀有些坍塌,他好似瞬间老了十岁,鬓角的银丝闪烁白芒,刺痛了她的眼。
那样怔怔瞧着……
“督军,咱回吧?”画楼轻声道。
白云归嗯了一声,转身钻进了车厢,一晃而过,眼眸依旧犀利雪亮,好似那个失落遥望远方的男子,只是画楼的错觉。
他跟周副官道:“那四个人,今晚全部枪决!”
声音威严,仍是嚣张跋扈、生杀予夺的当权者,不再是深qíng难酬的失意男人!
慕容画楼不喜不悲,淡淡弯了弯唇。这个时候就说全部枪决,那四个人,应该跟云媛有关吧?
她没有问。
周副官却没有恭敬道是,而是扭头看了慕容画楼一眼,再对白云归道:“督军,不如放了他们,听说他们现在在广州很得势……闹翻了只怕不好,咱们离得又近……”
那一眼,似乎在求着画楼帮忙说qíng。
“执行吧!”白云归眸子里寒光一闪,周副官立马吓得噤声。
广州……
画楼隐约猜到了什么,含笑问道:“督军这回要杀谁?”
白云归握住她的手,像父亲牵住女儿那般,声音也透出教育而不是训斥:“政治上的事qíng,女孩子不要问……”
从前他对画楼,试探着她,提防着她,如陌生人般客气疏远;好似是慕容太太出现之后,他对她偶尔有点像长辈对晚辈,也有些提防,却有份对孩子的宽容与培养;她劝云媛喝药,他似乎觉得她是个可塑之才……
画楼最怕这个。
她不想成为他的期望,更加不想为他的期望去努力。
她立马浅浅一笑,不再追问。
心中不踏实,还是叫李争鸿去打听了一下。
李副官回来跟她道:“……一个是qíng报局二处的处长,另外三个都是二处的资深qíng报员。他们一死,二处就只剩下云媛资历最深,她这次平安回去,应该能任qíng报局二处处长。督军说,既然她执意要这条路,他就帮她达成所愿,最后一次替她铺路。督军还说,跟了他这么多年,是她最美好的年纪,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就算大户人家遣散丫鬟,也得给点路资。助她上高位,就算他给的遣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