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民国_作者:15端木景晨(37)

  后来,这件事俞州人人皆知,几乎成了笑谈。

  这就是这些年,白云归夫人不在身边,又身居高位,身边却只有云媛一个女人的原因!

  每每有人yù于美人相赠,白云归便道:“家有悍妻……要是领回去,只怕要吃枪子的!”

  闻者哄堂大笑,云媛的名讳几乎就是白夫人的代称。倾城名伶,显赫督军,便是一段靡丽的佳话。

  李争鸿回去的路上,便想起了这些事qíng。心中不知道为何,十分不安。

  他还记得自己刚刚从五营调出来给督军做副官的时候,是六年前。那时云媛也刚刚跟督军半年。一开始她一个人住在小公馆,督军偶尔不忙的时候会歇在那里,后来有一日早上,她突然在吃早饭的时候跟督军道:“我要搬去你的官邸住!”

  白云归停箸道:“别不懂事,你应该有自己的本分!”

  当时李争鸿觉得督军说话有些伤人。云姨太太曾经是歌星,不管多么受人追捧,总是摆脱不了伶人的下等身份。督军这样说她,她应该会伤心的。

  云媛当时垂眸温顺,一语不发,只是仔细替督军布好早饭,并未露出一丝伤感。

  白督军吃饭之际,她一个人搬了椅子,坐到窗前,这才像个委屈的孩子。半晌就听到她在低声浅唱:“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qíng处,高城望断,灯火已huáng昏……”

  歌声袅袅,断断续续哼来,一句青楼却颇为亲昵。

  白云归眉心一蹙,将象牙箸重重拍在桌子上,沉声喝道:“你还让不让我吃饭?”

  她起身回首,唇挑笑意,身姿挺拔笔直走过来,拾起他拍在桌上的象牙箸,俏笑倩兮,悠悠道来:“这象牙箸是美洲传来的,去年程少帅相赠……”说罢,她手指一转,倏然向地上抛掷。香木地板铿锵有声。

  白云归莫名其妙望着她,只见她又拿起骨瓷杯,笑道:“这套杯子是韩总长前年相赠……”猛然又向地上掷,砰地一声,骨瓷碎片飞溅。

  手腕一紧,白云归将她牢牢攥住,浓眉微拧,最终无可奈何:“……云媛!”

  “我在……”她却笑,笑容婉约,完美无懈可击。下一瞬,白云归腰间配枪已经在她手中,乌漆漆冰凉枪管指住他的额头,她却失声笑了,“恩客,你何日再归?”

  他眼底浮起怒色,劈手将她的枪下了。

  她却转身,一杯牛rǔ泼在他脸上。

  白云归终于被触怒,雪白桌布猛然一掀,杯盏滚落在地,碎片四溅。他将她推到在桌台上,她的红衣衬着粉白色桌面,妖娆如午夜盛开的繁花。白云归的吻狠戾落在她柔润红唇,两人抵死缠绵。

  李争鸿当时面红耳赤,慌忙退了出去。

  第二天,云媛便搬进了督军官邸!

  云媛便是这样的女子。

  往后的日子,也经常见他们吵架。云媛在外人面前,温柔婉约;可是在督军面前,她十分任xing,一丝不快便拔枪相对。白云归脾气极坏,她的脾气却更加bào躁,最终总是他低头求饶,她才肯罢休。

  爱一个人,大抵才能包容她的喜怒无常吧?

  倘若是以往,李争鸿会觉得,人间佳侣应该是他们这样的。

  但是慕容画楼到来,似乎让他心中的那碗水失衡了。

  慕容画楼跟云媛不同,她不善jiāo际,也不洋派。云媛看听歌剧、看电影,她却只爱听戏;云媛爱洋装、旗袍,弹一手娴熟的钢琴,她却只爱穿着老式斜襟衣衫,依依呀呀拉着难听极了的二胡;云媛在人前八面玲珑,她却显得笨拙木讷;云媛在督军面前撒娇妄为,肆意享受宠爱,她却连丈夫的面都不曾见过……

  如今,北上的云媛又回来了。

  李争鸿微微闭目,心中隐约烧灼:慕容画楼应该如何自处?

  ……

  回到督军官邸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客厅里水晶灯依旧亮着,发出绚丽光芒,灯光将门前水池照亮。一条锦鲤腾起波纹,泠泠水声更添夜的孤寂。明明是盛夏,李争鸿却有寒意劈面的错觉。

  檐下风起,一串风铃簌簌。垂帘微卷,依稀可以看清客厅沙发上孤坐的单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