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常晓chūn想不起来妈妈什么时候说过要出远门，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早上我去找他们。我说只要他们把你留给我，就给他们一笔钱，他们答应了。”
“你什么意思？”常晓chūn听得懂每一个字，但连在一块儿就不明白了。
时光放下书包，拿了水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故意把常晓chūn的疑惑晾着，等着她自己忍不住一遍遍去咀嚼那句话的意思。
喝光了一杯水，估摸着常晓chūn咀嚼得差不多了，他回过头，给了她摇摇yù坠的“乐观”最后一击：“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把你卖给我了。”
愣了三秒，常晓chūn笑：“你开玩笑的吧，电视剧看多了吧。”
“我没开玩笑。我刚才见过他们，他们亲口答应了。”
“你为什么要见他们，他们又为什么要答应？”常晓chūn觉得很荒唐。
时光没有解释为什么，他打开书包，拿出一封信jiāo给常晓chūn。常晓chūn以为是妈妈有什么重要的话给她，急着打开来，翻开信纸却发现是份保证书——
我蓝田保证，从今日起与常晓chūn断绝母女关系，永不再联系。若违反，即将时光所借的三十万元如数奉还。XX年度10月1日亲笔。
最下面有蓝田的身份证号码、签名和指印。
那红色的指印，如一块巨石般砸在常晓chūn的心里，她头皮发麻，手脚冰冷。虽然这封保证书并没有法律效用，但它本身已经为常晓chūn做出了判决。
“不可能……”
“不可能……”
“我去找他们。”
常晓chūn仍然不相信，也许妈妈不爱她，讨厌她，可她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们相依为命。
她开了门，跑下楼，跑过三条街道，穿过街心花园，再进一条巷子，跑过几十米就到她家楼下。
她住了十八年的家的楼下，她的妈妈下载拖着一大箱子行李走出来，她的继父肩扛大包小包，嘴里催着说：“快快，到马路上去叫车。”
蓝田闷头拖着行李箱，轮子与水泥地面摩擦出咔咔的像骨头断裂的声音。
常晓chūn一步步走过去，叫她：“妈妈。”
蓝田抬头看到常晓chūn，心虚地扭过头，又慢慢扭回来，堆着满脸的不得已说：“对不起啊晓chūn，你肯定已经看到保证书了，我们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
“你真的把我卖了？”即便到这个时候，不是妈妈亲口说的，常晓chūn还是不相信。
“不是卖了，”蓝田说：“只是让那小子代替我照顾你。你看你跟着我有什么好，也没新衣服穿，没好东西吃，还要累死累活地打工……”
“我是你女儿啊！”常晓chūn眼眶热得疼，“你有没有把我当过你女儿！”
蓝田吸了吸鼻子，朝着天空翻了一下湿润的眼睛说：“你不是我女儿。我嫁给你爸的时候，你已经一岁半了。”
常晓chūn呆愣地看着蓝田，嘴巴张着完全不知说什么好。
早料到她会这样，蓝田想了想，一股脑儿地把所有事qíng告诉她：“你爸妈都是知青，cha队到我们村子里。八几年那会儿，知青差不多都走光了，但是你爸妈得罪了人，组织一直不批准他们回去。后来你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拿到一个名额抛下你和你爸走了。那时候你才一岁多，我也才十八岁，我天天带窝窝头给你吃。后来你爸就娶了我。再后来，他拿到名额，带着我们反城。我那时别提多高兴了，大城市又热闹又漂亮，我再也不想回山里去……”
蓝田笑着，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她拿手一抹，把笑容也抹掉。
“你记不记得，你七岁之前，咱们的日子还是挺舒心的。你七岁生日那天，你爸下班回来说在车站门口看到你妈了。他拿了钱死活要去找她，我怎么拦都不行。这一找就找了十几年，我知道你一直在等你爸回来，但我早就当他死了。穷得过不下去的时候我也想过不管你，一个人去改嫁，可是你个小东西，今天在我手里塞一毛，明天在我手里塞一块，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办法……”
蓝田摸了摸常晓chūn湿乎乎的脸：“我几次想走都不忍心，我想着，等等吧，等到你长大成人，日子就好了。没想到时间这么不留qíng，你一晃就十八岁了，我也老了。如今我嫁人了，怀上自己的孩子，你也成年了，咱俩的缘分就到这儿吧，谁也别拖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