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罗亦赞同她的决定,又道:“先试一次。明日我去圣瑞宫就讲需要加降真香的妆品制法,你们也可以此为由问内藏库和尚服局要更多的降真香。”
蕙罗奔波大半日,又一直惦记着香积与赵似的事,心神不宁之下愈感疲惫。这日夜间,如常伺候赵煦盥洗毕,蕙罗正yù告退,尽早回房歇息,赵煦却对她说:“这两日我觉得帐中香的气味过浓,今晚你去调调罢。”
帐中薰香之事原本是司寝女官做的,蕙罗既见皇帝吩咐,也只得答应,与司寝一起扶赵煦进入寝阁卧室,赵煦在帐前坐下等待,蕙罗便取出香具,打开一个个帐中悬挂及chuáng上放置的鎏金银香球,把点燃的香饼和调好剂量的香药放进去。
香球有三对,两对悬挂于chuáng帷之间,一对搁于锦被下。这种银香球外壳镂空呈花鸟纹,设计jīng妙,内有两层同心圆环,中心是一个盛香饼和香药的小香盂,圆环与香盂之间以轴承相连,与浑天仪同理,无论香球怎样碰撞转动,内部的圆环都会相应滑动,辗转调整,使香盂始终保持水平状态,而炭灰香药不致倾倒而出。
蕙罗这日加的香药是按南唐方剂所配,以沉香、白檀、龙脑、麝香及牙马硝和蜜炼成的香丸,名为“李王帐中香”。先把点燃的香饼置入香盂,在上面覆以云母隔片,再加上香丸,扣好香球,须臾,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便透过香球镂空之处,丝丝缕缕地飘扬而出了。
蕙罗把帐中悬挂的和薰锦被的都一一安置好,然后转身准备告退,却闻赵煦对室内其余女官内人们说:“你们都出去罢。”
诸人答应,相继退出。蕙罗寻思着这“你们”也应该包括她,便随之往外走,不料赵煦却又道:“蕙罗,你留下。”
留下?蕙罗一愣,僵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其余宫人退出,卧室中只剩下她与赵煦两人。赵煦外披的褙子衣带已散开,是随时可登榻就寝的样子。他此刻正凝视着她,双眸应着跳跃的烛光闪着幽亮的光,而那李王帐中香的柔婉暗香还在连绵不绝地飘入她鼻中……这诡异的气氛令蕙罗忽然想起了朱太妃日前的问题:“官家衾枕之间用的是什么香?”
(待续)
17密友
许多零碎的画面和旁人说过的语句在脑中如电光闪过,例如朱太妃凌厉的眼风,向太后冷峻的神qíng,初见皇帝时他的病态,以及香积向她说起的魏典饰的遭遇……然而奇异的是,最后浮现而出,并顽固地占据她所有思维的竟是赵佶:在那寒冷的夜,他如何飘然出现在她身后,温qíng款款地展开大氅将她拥入怀中,耳鬓厮磨,用和风细雨般温柔的声音唤她“妹妹”……
蕙罗一阵心酸,两泊热泪涌了出来,她艰难地控制着,那温热的液体便在眼中打转。
赵煦皱了皱眉,朝她微微抬手,目示chuáng榻的方向,命令道:“扶我过去。”
蕙罗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却是带哭音的,而双足犹如被钉于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赵煦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你在怕什么?”
蕙罗噙着泪,咬着唇,没有回答。满心里想着的仍是那chūn衫翩翩的十大王,留存在她记忆里的他的温言软语、轻颦浅笑在这一刻分外分明,萦绕于阁中的李王帐中香的味道似乎也随着她的思绪悄然改变,转化成了他中单上散发的龙涎香,那芬芳似凝结了百花jīng髓,却又另带一种神秘气息,与他和暖体温相结合,在不知不觉间,已摄去她心魄。
近乎不带希望地,她发出了一声虚弱的请求:“官家,我可以出去么?”
赵煦不应,但盯着她的眼睛,说出了他的猜测:“你不愿伺候我?”
这一语令蕙罗不堪重负,双睫微颤,两滴泪珠便坠了下来。像展开那柄高丽白松扇那样,关于赵佶的记忆仍在心中徐徐展开:长因蕙糙忆罗裙,绿腰沉水薰……月下笛声,绿萼清芬,和着那少年谪仙般身影,一幕幕如翻动的书页,连接成一幅流动的画卷。记忆如斯美好,她却于这美好中闻到了绝望的味道。面对咄咄bī人地凝视着她的赵煦,她既委屈又伤心,决堤的眼泪奔涌而出,她以袖掩面,开始抽泣。
赵煦目色冷了:“你知道忤逆我的后果么?”
逐往瑶华宫,或者赐死?蕙罗没出声回答,心里只是想,这些后果跟眼下状况比都不具威胁xing了,“大不过一死,死便死了罢,反正我就是不愿意。”她索xing不加掩饰地痛哭起来,让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对“伺候”他的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