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霓回眸视她,道:“天塌下来,砸不到你。”
话已至此,蕙罗心知她是决意等待。纵然忧心如焚,但毕竟身份不当,且又是个面皮薄的年轻女孩,亦不好自己推门去阻止赵煦荒唐行为。蕙罗唯有退至一侧,暗暗垂泪。
这场尴尬的等待以韩锦儿启门而出才宣告结束。云鬓散乱的韩锦儿一见门外斑驳人群,立时面红耳赤,惶惶然看向崔小霓,双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小霓牵牵唇角,朝锦儿呈出一点笑意,道:“夜深,殿门已锁,姑娘暂且在福宁殿中歇息一晚罢,明日再回去。”
言讫命宫人带锦儿去厢房歇息,这才跟在蕙罗之后进赵煦卧室查看。
赵煦闭目躺在chuáng上,喘息未已,脸上有病态的cháo红,间或逸出一声咳嗽。小霓观察片刻,见赵煦未有其他异状,便让内人呈上备好的汤药,请赵煦饮尽,再嘱咐蕙罗为赵煦更衣,如常伺候他就寝,然后欠身请安,带其余内人告退。
蕙罗为赵煦换下汗湿的中衣,触及他身体,但觉他手足冰凉,而无意间手伸至他腿下,发现那里一片湿滑,隐隐意识到那是什么,又是难堪又是害怕,捏着中衣缩回手,不知如何是好。
赵煦这时抬目看了看她,缓缓道:“你的事,只做了一半。”
蕙罗赧然取过洁净中衣,默默为赵煦换上。
赵煦四肢无力,像是疲惫之极,更衣后即沉沉睡去。蕙罗守候半晌,见他状甚安宁,才yù出门,而此刻赵煦忽然胸下一涌,猛地侧首,适才喝下的汤药尽数喷出,濡湿了大片chuáng沿。
“去隆祐宫,禀报皇太后。”闻讯后的崔小霓发出了第一个指令。
待向太后来到福宁殿,已将近五更。见赵煦上吐下泻,跟上次症状一样,太后当即命太医院众医官速来视诊,又让人去通知太妃、皇后和众都知,然后让小霓随其入内室细问详qíng。
朱太妃与刘皇后相继赶到。见赵煦此状,太妃气急jiāo加,握着儿子手哭了片刻,又睁着一双泪眼出来,厉声喝道:“崔小霓呢?”
崔小霓从太后身后移步出来,正要施礼,朱太妃已从发上拔下一股金簪,朝崔小霓猛甩过去。小霓猝不及防,金簪刺中她额角,一道血痕便蜿蜒着沿她左颊滑了下来。
“你是死人么?”朱太妃怒斥,“官家意气行事,你为何不阻止?”
小霓跪下,也不拭脸上血迹,低首看着滴落在地上的血珠,很镇静地答道:“官家命奴婢去给十大王送点心,回来时官家已带韩锦儿入寝阁。若此时撞入,一则怕触怒龙颜,二则也担心官家受惊,龙体亦因此受损,故不敢轻举妄动。”
朱太妃继续斥问:“你明知道他此刻不可近女色,仍任其召幸宫人,是何居心?见事已至此,不但不阻止,还命中官紧锁殿门,不及时禀告太后太妃,如此封锁消息,意yù何为?”
小霓道:“已过午夜,宫中诸殿按律理应锁门,若此刻忽遣人开锁四处传报,人马喧嚣,恐让人误以为宫中有变,传出流言。”
“你这贱人还想狡辩!你道我不知?你跟十哥……”朱太妃怒指小霓,还yù斥骂,但这回“十哥”二字甫出,向太后便扬声制止:“太妃!”
太妃垂手,忿然转顾太后。太后和缓了面色,拈着佛珠道:“小霓这番顾虑并非全无道理。一旦入夜,宫中诸门不可擅开。何况今日宣德楼上有宗室守岁,若宫中喧哗,轻则将此事传为笑柄,有损官家清誉,重则有人因此起意,借故生事,影响家国社稷。她知道严禁走漏消息,是懂事的。”
太妃冷笑,看着太后似有话说,太后淡然迎上她目光,不怒自威。少顷,太妃终于先掉过头去,对小霓道:“此番官家若龙体痊和便罢了,若有何事,我定不饶你!”
小霓静默不语。太妃又问:“韩锦儿呢?”
小霓道:“她在厢房歇息。”
太妃朝阁中huáng门命道:“把她给我拖过来!”
“不必。”太后开口道,“韩锦儿纵有不是,但官家有令,她也不便违抗。且勿施刑,先把她拘禁于后庭,待圣躬平宁再作打算。”
顿了顿,太后又道:“她怎会前来面见官家,引得官家起意,倒是有些蹊跷。”
此时皇后刘清菁刚从赵煦寝阁掩泪而出,听见此言,立即嘤嘤泣道:“娘娘明鉴,新妇谨承娘娘教诲,不敢有违。昨晚官家命人传宣新妇,新妇自然不敢领命,若让huáng门直接回复,怕官家以为新妇骄横,刻意抗拒圣意。yù细说新妇苦心,但此间涉及闺阁事,亦不便对huáng门说,故而要觅一位阁中内人传话。新妇也知官家违和,不可此时动兴,须寻一位面目粗陋者前往。昔日官家说我阁中内人丑陋,看着碍眼,另选了一批好颜色者来为我做事。而今传话,新妇不敢找那些狐媚子,想来想去,也只有韩锦儿这浣衣内人容颜最次。原以为她面huáng肌瘦的,官家必看不上,她却不知说了些什么,竟让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