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高傲的丫头……”赵佶一把卡住蕙罗脖子,把她拖了起来,盯着她道:“听说,你也拒绝过先帝……太后说章惇的一句话倒很适合你——先帝养成你大胆!”
蕙罗脖颈剧痛,且呼吸困难,挣扎着咳嗽几声,断续答道:“奴……虽……微贱,不乐……帝王。”
在那空气都貌似凝固的一瞬间,他目中各种纷繁qíng绪迅速jiāo迭,甚至有带杀气的冰冷幽光一现,但最后,他还是松手了,漠然道:“你走罢。”
蕙罗调整呼吸,整肃衣襟,然后举手加额,郑重向他下拜行礼,礼毕,捧起盛着香炉的两个锦盒低首后退至门边,再转身出门,启步离去。
和他之间若有若无的qíng缘,应该都随“漱口”二字了断了罢,蕙罗心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是永远,他应该都不会再来gān犯了。
走至半路,但觉前方景象虚幻漂浮,如水中影,伸手一探,才觉触手冰凉,原来早已满面泪痕。
香炉送至元符宫时刘清菁仍未起身,蕙罗将香炉jiāo给押班即回到尚服局,仔仔细细地漱口多次。
其实赵佶周身洁净,口气清新,因常饮用含脑麝的龙凤团茶的缘故,口中甚至隐含香气,但不知为何这一吻确实令蕙罗反感,并非矫饰。
蕙罗激怒赵佶的事郑滢亦有耳闻,只是细节并不清楚,过来问她,蕙罗只称自己愚鲁,与赵佶讨论香道之事时出言不逊,令他不悦。郑滢看看她脖子上的淤痕,虽仍疑惑,但也不再追问。
次日元符宫有人来,称元符皇后希望以后让蕙罗接替孙小鸾,掌其巾栉服玩。
蕙罗首次入刘清菁寝阁之时她兀自沉睡不起。
蕙罗在阁中等待,直等到近午时,听见她chuáng帏中似有动静,忙过去看了看。
阁中chuáng前立着一面摹张萱仕女图的屏风,chuáng下右侧摆着一个无盖的汝窑莲花炉,微红炭火自云母片下隐隐透出,暗焚着隔片上的huáng熟香。刘清菁斜斜地盖着一chuáng素锦缎被,有一角如水般流淌至chuáng下。枕上她青丝如云堆积,枕边则搁了昨日蕙罗送来的金鸭。此刻那chūn睡的美人侧身,手懒懒地搭在上面,正在让金鸭嘴中冒出的开元宫中衙香薰染她一只纱袖。
蕙罗见她醒了,上前请安,她也只是点点头,不再搭理。迁延半晌,方才缓缓起身。
蕙罗服侍她梳洗,为她化妆。因刘清菁在服丧,不便着彩妆,原本神色恹恹,jīng神不济,但当蕙罗把一枚冰清玉洁的龙脑面花贴在她额上时,她忽然又现神采,欣然审视了镜中的自己一番,再问蕙罗:“这面花是龙脑做的么?香味扑鼻,颜色也清慡。”
“确为龙脑所制。”蕙罗承认,并解释,“是用上好的龙脑,与杉木木屑一起捣碎,置于瓷盆内,用斗笠覆盖,封好fèng隙,再以热灰煨焙,让龙脑蒸发,在斗笠上方凝结成块,这便成了最纯的熟脑,用来做面花芳香宜人,看着又清慡。宫里用翠钿、金钿的人多,娘娘若用这个,倒有新意。”
刘清菁含笑道:“你这姑娘倒是机灵,不枉我用孙小鸾换你来。”
随后蕙罗继续为她梳妆,两人偶有叙谈,她亦上下打量蕙罗,明明面含笑意,却目光犀利,倒看得蕙罗脸红,觉得好似里外都被她看了个通透。
少顷,有个小姑娘哭着跑进来,直扑到刘清菁面前,泣道:“孃孃,太后让人掌我嘴!”
蕙罗细看,发现是许久不见的刘翘翘。
刘清菁抚抚刘翘翘红彤彤的双颊,笑问:“你做什么了?她要打你。”
翘翘道:“这两日宫里时兴含丁香,我今天去后苑玩,也含了一枚,谁知被太后看见了,说我咀嚼着东西招摇过市,太轻佻,就让人掌我嘴……”
刘清菁格格地笑出声来,顺手轻批翘翘脸一下:“你活该。你嚼丁香,还不是因为听人说官家前两日夸了个含丁香的内人chuī气如兰,就跟风效仿,还守在官家可能去的后苑候着,盼着被他看见。却不知如今宫里这么做的女人多了去,太后早就看不顺眼,你跑去现眼,正好被她拿来出气。”
翘翘心思被她一语道破,颇感难堪,还想辩解,刘清菁已开口止住她:“你别狡辩,回头好好反省。空长个好皮囊,人这么蠢,跟一般庸人一样,东施效颦,能有什么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