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数日,她的jīng神已处于全面崩溃的边缘。
听说她跪在寒山大师面前,苦苦哀求,求他驱除罗弘才身上的邪魅。
寒山在数度“犹豫”后,才告诉她,文昌山有处山崖,崖的东侧有块面壁石,石上刻有佛像。洛郡一地,凡有造下冤孽者,被孽鬼纠缠,只要在月半之日,三步一叩,拜上悬崖,对着面壁石,说出所犯罪孽,求得冤魂的谅解,便可消除一切灾难。
罗婉向附近之人打听,得到的,自然是和寒山一样的说法。
很少有人知道,面壁石后,有一处数百年前由高僧辟出的石室,乃文昌寺主持静坐参禅的密室。
卫家军执管洛郡后,寒山数度邀我和狐狸去文昌寺,为本地百姓祈福,他似是极欣赏狐狸,二人参禅时,总是会心一笑。
今天是月半,寒山会邀请数位洛郡的士绅名流到面壁石后的石室,参习“哑禅”。
所谓“哑禅”,便是参禅时,谁都不能发出一丝声响,只能静坐,默默地领悟佛理。传说古有高僧,参习“哑禅”数日,忽然大彻大悟,登仙而去。
这几位名流士绅之中,有一位姓费,他的连襟,叫江胜,在永嘉府江氏宗祠中掌管祭祀之物,是再古板鲁直不过的一个人,在江氏一族的威信也极高。
江胜前几日便到了洛郡费府做客,而今日,他会应其连襟之邀,在石室中参习“哑禅”。
这日风大,chuī动满山松涛。
我静静站在藏经阁前的石桥边,静静地看着山脚。
我在等,等着罗婉三步一叩地上山,等着她向佛祖,亲口说出她的罪孽。
我与你的qíng分(上)
山间有薄薄的寒雾在移动,逐渐将山脚湮没,我长久地站着,仍不见罗婉上山。
身后有唦唦的声音,回头一看,是藏经阁的寒松大师在扫阁前的薄雪。
他握着一把很大的笤帚,每次大力扫出,薄雪便堆成一团,雪也不再如铺在地面时那么洁白,而带上了泥灰色。
我低头看了顷刻,轻声道:“可惜脏了。”
寒松并不抬头,略显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苍凉,“雪还是雪,哪里脏了?”
“雪还是雪?”我疑道。 寒松直起腰,平静地望着我,道:“这雪融了化成水,水来年再落为雪,复为一片洁白。所以,雪还是雪,哪里脏了?”
雪还是雪,哪里脏了?
寒松将目光投向前方,道:“夫人,请问您,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寒风萧瑟,皑皑白雪。”
他微微一笑,道:“若是冬去chūn来,夫人看到的是什么?”
“chūn光无限,芳菲正茂。”
“夏天呢?”
“骄阳似火,禾苗遍野。”
“秋天呢?”
“湖光秋色、层林尽染。”
寒松缓缓摇了摇头。我合什道:“请大师指点。”
寒松唱了声佛,淡然道:“夫人眼中看到的,是chūn夏秋冬。而贫僧眼中看到的,只有这山、原野与寺院。”
说罢,他不再看我,继续专心地扫着残雪。
我站在石桥边,反复咀嚼着寒松这话,正茫然时,山路上急奔来一个红色的身影。我初始以为那是罗婉,踏出两步,却看清是燕红。,
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的感觉,却仍平静地站着,看着燕红绕过主殿,奔来藏经阁。
“夫人---”她yù言又止。
“说吧。”
她微垂了头,低声道:“夫人,上将军昨晚回来了。”
狐狸回来了?
我忙问道:“上将军可好?”
“很好,可是---”燕红嗫嚅起来。
我压下淡淡的欣喜,道:“怎么成了亲,你反倒不会说话了?”
燕红抬起头,望着我,道:“上将军听说夫人住在山上,就命我们不要来禀报,说要给夫人一个惊喜,亲自来接您回城。可是今天早上,上将军他,他将罗弘才的违规词语给解了,然后亲自将罗氏父女送出洛郡---”
“驾!”
我运力挥下鞭子,骏马踏出的泥土溅上我的靴子,如同那一年,铺天盖地向我泼来的脏水。
寒风过耳,宛如利刃,心头的愤懑压下了又涌上。
我不过想将这污渍抹去,想为过去的沈窈娘做一个了断,为何都无法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