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_作者:静江(8)

2017-04-24 静江

  我顿时一个哆嗦,通体发寒。她将篮子放下,篮中有清水,有米饭,还有咸菜。

  我却知饿了几天的我此时绝不能láng吞虎咽,只敢细嚼慢咽。

  也许是我qiáng忍着的表qíng太过凄楚,老婆婆蹲在一边,絮絮叨叨地劝着:“姑娘,人这一辈子啊,没病没痛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什么名节、清白,那都是唬人的东西。”

  我被咸菜梗噎了一下,老婆婆叹了口气:“你别哭,既然已被抢到了这jī公山,就别想着回去了。即使是能回去,也会被你家里人浸猪笼点天灯的。倒还不如在这里安安心心住下来,卫寨主他们都不是坏人,只要你顺着他们,总是能有一口饭吃的。”

  咸菜太咸,我嚼得眼泪汪汪。老婆婆再叹了口气,“你以为你命苦,但你的命能比我苦吗?我邓婆婆,刚出生就死了娘,五岁死了爹,讨了两年饭,成了人家的童养媳。被打了八年,好不容易成了亲,不出三年,丈夫又死了。我无儿无女,被婆家赶了出来,倒了三十年的夜壶,本以为可以进积善堂终老,哀帝一死,陈国大乱,我又被山贼捉上山,给他们洗衣服做饭。唉,真要寻死,我这辈子吃的苦,早该死上百回了。”

  我怔怔地望着她,过了很久,才醒觉仍有口饭含在口中,忙吞了下去。

  等我吃完饭,邓婆婆已拿了一套gān净的衣裳过来,虽然破旧些,但总是gān净的。

  我将脸长久地埋在衣裳中,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淡淡的,象榆树叶子的清香。

  我再抬起头,邓婆婆在笑,阳光在她发huáng的牙齿上闪着光,“姑娘,记住,活着再疼,也疼不过死。”

  这夜风凉如水,我站在柴房的破窗前往外望,月光下,山岗若隐若现,村寨似近似远。

  风送来上千男人的鬼哭láng嚎。

  “妹啊妹啊,你看过来

  哥哥我今天要把你手牵

  牵了你的手啊

  往我屋里走啊

  哥哥我今天要把你的花儿采------”

  这些野shòu般的男人似是喝醉了,嚎了整整一夜。直到晨熙微露,整个山寨才安静下来。

  我依着柴垛,睡到huáng昏,听到外面人声喧哗,到窗前往外一看,发现野láng们正在集结。个个似是喝足了、睡够了,jīng神百倍,手持兵刃,在数人的带领下列队往山下走。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豹子头。

  狐狸穿着一身玄色的袍子,拢着手,站在一棵枣树下,眯眯笑着,与豹子头作别。

  “大哥,记得把huáng老怪的鸟蛋子割下来,咱们用来做下酒菜。”

  “六弟,就怕你不敢吃。”豹子头呵呵一笑,拍了拍狐狸的肩膀,大步而去。

  待所有人都去远了,狐狸才转过身来,他目光在山寨里扫了一圈,也从我身前的窗户上扫过。

  chūn天的晚霞映得他身子右半边明晃晃的,但另半边却被枣树的yīn影笼住了,令他颇有几分飘然出尘的意味。他神色淡淡,仰头望着晚霞,眉目间象是有些惆怅。

  这么看过去,这军师杜凤倒也长得玉树临风,听说他也曾读过几年书,还中过举人,倒也不算糙莽,可惜终做了山贼。

  只是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将人骨头熬汤来喝。

  白天睡够了,夜晚我在柴垛上翻来覆去。

  也曾悄悄到门后张望,外面看守的人仍在,铁链也锁得甚紧,窗户虽然破旧,却绝不是用力就能扳开的,我只得暂时放弃逃跑的想法。

  睡到后半夜,火光将我惊醒。爬起来一看,见满山的火把,豹子头粗豪的笑声也隐隐传来。

  看来,huáng家寨让他们给灭了。huáng老怪杀人如麻,死了也好,就是不知道,豹子头有没有真的割下他的鸟蛋子。

  狐狸在带队欢迎野láng们的胜利归来,野láng们的欢呼声中,传来女人的尖叫和哭泣。

  有个纤瘦的身影忽然奔出俘虏的行列,一头撞向枣树。鲜血象桃花般开放,在空中迸出血色的迷雾。女人们的哭声更大了。

  我心中恻然,却只能缩回柴垛上,竭力不去听那凄惨的哭声。在这乱世,女人首先得活着,而不是想着保住清白。

  这“清白”二字,即使用生命保住了,说不定有一天,也会被曾经两qíng相悦的人,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

  男人们的狂笑声、女人们的尖叫声不停响起,又慢慢淡下来。

  我抱膝坐在窗下,看着月色一分分移动,直到柴房外传来打斗声,才恍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