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婶凑到她耳边道:“二夫人耽美书斋出身,哪里会使那个,就是用笔算账,还是嫁来张家后学会的呢。”
用笔算账,且使的不是阿拉伯数字,自然慢得很,一gān人在旁等得昏昏yù睡,好半天,方氏才将账目理清,唤过林依,叫她当着众人的面念出来。林依接过纸一瞧,原来是张八娘的嫁妆单子,只不过每样细目后,添上了价格,她照着单子,一项一项念来,最后报出总账目,却是个亏帐,尚欠方氏娘家一位亲戚整整十贯钱。
张老太爷听完,脸色立时就变了,抱怨道:“家里少钱,你找乡亲们借些也就罢了,怎地向娘家伸手,没得叫人说我们张家嫁不起闺女。”
方氏起身回话,委屈道:“整个村子就咱们家还算过得,别人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找咱们借钱就算好事,哪里还有钱来借与我们,媳妇实在是无计可施,才出了如此下策。”
她讲的乃是实qíng,张老太爷吸吧着青铜烟袋锅子,不再吭声。
张梁最是孝顺,见不得老父亲不高兴,忙催促方氏道:“不拘哪里挪一点子,先把你娘家的帐还清,咱们再想办法。”
方氏瞄了银姐一眼,慢悠悠道:“法子倒是有,只不知你肯不肯。”
张老太爷最是cao心张家脸面,忙道:“甚么法子,你尽管说来,我替他作主。”
方氏把银姐一指,道:“她房里那些摆设儿卖了,就能换不少钱。”
张梁正yù开口相驳,张老太爷已然点头:“甚好,就是这样,她也是我们家的人,该当出把力。”
方氏得了这话,根本不去问银姐意见,带了任婶杨婶,径直朝猪圈旁的偏房去了。林依瞧着匆匆跟去的银姐,暗自感叹,再厉害的妾室,只要大妇认真计较起来,根本无计可施,连cha话的权力都没有。张梁心里是偏着银姐的,却无奈张老太爷点了头,万事孝为先,他只得收起想跟过去的心,取了一本书在胳膊下夹着,陪老父亲上山去放牛作耍。
任婶杨婶都跟着方氏去了银姐房里,原本该她们gān的活儿,就全落在了林依身上。林依去杂物间取了扫帚,开始扫地,先扫堂屋,后扫院子,待得四处都gān净,再去厨房后头提了泔水,到猪圈喂猪。
猪圈与银姐的屋子,仅隔着一堵不厚的土墙,那边任婶责问的声音,清晰传了过来:“银姨娘,你在外替二老爷管了足有一年的钱,怎会只剩了这点子,赶紧jiāo代到底把钱藏在何处了。”
银姐答话的声音十分平静:“确是都在这里,并不曾说谎,二位奶娘若是不信,尽管来搜。”
隔壁一阵翻箱倒柜,动静极大,林依暗道,怕是要折腾半日了,她将最后一点儿泔水倒进食槽,关好猪圈门,去厨房舂米。
上午时间过半,方氏还未搜出钱,待在银姐屋里舍不得出来,她自持是耽美书斋出身,不愿正面与银姐冲突,只坐在椅子上吃茶,看着任、杨二位闹腾。她这里离不得任婶杨婶,可就把林依累着了,洗了一大家子人的衣裳,还要做七个人的饭菜,待到她炒完最后一个菜,已累得直不起腰,而这时,银姐的房门,还紧紧关着,方氏三人没有任何想要出来的迹象。
张老太爷和张梁照例是在外面吃了,中午不回来,但书院里的张伯临张仲微总要人去送饭,林依想了想,走去银姐房门口,隔着门问道:“二夫人,该去书院送饭了。”
这话很是奏效,房门立时就打开了,方氏吩咐杨婶去送饭,又道:“咱们也先吃点子。”
林依应了一声,转身去摆饭,方氏她们心中有事,飞快吃完,又去了银姐房里。林依洗完碗筷,收拾gān净厨房,终于得了片刻闲暇,回房半躺在chuáng上,边缓气儿,边打络子。
各式络子装满一盒子的时候,杨婶回来了,她钻进林依的屋子,指着侧左面的偏房问道:“还没出来?”
林依摇了摇头,道:“中午匆忙吃了点儿饭,又进去了,也不知何时能完事儿。”
杨婶搬了个凳儿在chuáng前坐了,挑了彩绳帮她一起打络子。林依问道:“你不去帮忙?”杨婶连连摇头,低声笑道:“搜不出来才好哩。”
林依道:“银姐来家也没几日,总不会挖个坑把钱埋了。”
杨婶笑了起来,道:“她千里迢迢随着二老爷回来,怎会带许多铁钱,定是进家门前就换作了jiāo子,指不定贴身藏在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