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别人家,再不qíng愿,也得起chuáng,林依抓过枕边的衣裳披上,发现另半边chuáng是空的,她系腰带的手,不自觉停了半拍,但不及细想,敲门声震天,只得匆匆穿好衣裳去开门。任婶站在门外,眼神却没落在她身上,而是越过她的头顶,朝屋里扫了几眼,问道:“金姐呢?”
林依的心猛地一跳,脸上却是平静非常,答道:“许是上茅厕去了罢。”
任婶的声量高了起来:“甚么茅厕,我才从茅厕过来,一个人也无。”
林依瞟她一眼,道:“没去就没去,你冲我嚷嚷甚么。”
任婶没有理她,转头朝另一边叫道:“二夫人,林三娘把金姐放跑了。”
方氏好似等着一般,闻声立时就赶了来,怒问林依道:“你吃我家的,穿我家的,为何要吃里爬外,助金姐逃走?”
杨婶已在旁听了一时,cha嘴道:“还未四下找过呢,不一定就是逃走了。”
方氏狠狠瞪了杨婶一眼,却寻不出话反驳,只得叫她与任婶两个,四处去找。林依垂了眼帘,唇边浮上一丝冷笑,还寻甚么,分明是个圈套。果不其然,杨婶将菜地都寻了个遍,还是未能找出金姐来。
方氏得意道:“林三娘,你还有甚好说?”
林依道:“金姐的卖身契在二夫人手里收着呢,她能怎么逃?”
杨婶正替她着急,听得她这般讲,心下一松,脸上显出笑来。不料方氏早有准备,道:“卖身契不是让你偷走了么,你休要狡辩。”
林依还要再说,方氏却道:“留着话与二老爷讲去罢。”
任婶上前一步,拉了林依的胳膊,推推攘攘,到得灵堂。张梁守灵还未结束,忽见一群人涌进来,惊问缘由。方氏叫林依到灵前跪了,向张梁道:“老爷,昨儿我急着来守灵,将金姐的卖身契搁在卧房桌上,不曾想被林三娘偷了去,趁夜将金姐放跑了。”
张梁不大相信:“真跑了?”
方氏点头,唤过任婶与杨婶,道:“我才叫她们寻过,不见人影。”
张梁大为光火,走到林依面前,怒问:“放走金姐,与你有何好处?”
林依心道,yù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缘由,方氏必定已替自己想好了。果然,方氏在一旁代答道:“这还用问,必定是她收了金姐的钱。”
张梁气道:“我张家并不曾薄待了她,她居然帮着外人。”他在灵堂内疾走了两圈,将手一挥,命方氏搜房,称要瞧一瞧金姐到底给了林依甚么好处,令她不顾张家养育qíng,恩将仇报。
方氏领着众人出去,临到林依房门前,悄悄将一张jiāo子塞进任婶手里,那意思是,若搜不出钱,就用这个充数。任婶会意,把jiāo子攥在手里,同杨婶去搜房。杨婶偏着林依,糙糙将柜子翻了翻,便道无钱。既是有准备,任婶也懒得费力,将手伸到衣箱里搅了几下,再拿出来时,手上就多了那张jiāo子,装作惊讶万分,嚷道:“二老爷,二夫人,林三娘果真收了金姐的好处。”
张梁气得胡子直抖,命方氏将林依锁进房里,不许给饭吃。方氏忙jiāo代给任婶去办,扶着他的胳膊离去,口中称:“到底养不熟,老爷莫要气坏了身子。”
杨婶拉了林依一把,急道:“你怎地也不辩解两句?”
林依苦笑道:“色色都替我想好了,我还能辩甚么?”
任婶看了她一眼,小声嘀咕:“晓得就好。”说完一把将她推进屋内,锁上了门。
林依收了jiāo子,放走金姐的事,很快传了开去,张仲微得知此消息,焦急非常,问张伯临道:“那jiāo子定是卖络子的钱,她为何不辩?”张伯临先将堆满络子的柜子指了一指,笑话他道:“真是卖络子的钱?明明是你向我借了去,把给她的。”
张仲微将一方砚台重重顿了顿,道:“三娘子饿着肚子呢,哥哥还有心玩笑。”张伯临见他是真急了,忙道:“傻小子,她是不愿把你供出来撒,娘是甚么心思,你不晓得?她若照实讲了,那被罚的人,可就要加上你一个了。”
张仲微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林依是为了护他,才不开口,他心下感动莫名,暗道,她待我有qíng义,我却不能让她受苦。他抓了砚台,又是重重一顿,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