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把身子藏在羽缎大氅里,穿着掐金挖云的小皮靴,看着雕花窗外白雪纷扬。
据说这次庄头送来的东西,只有不到往年的二成。这次水灾闹得已经越来越不可收拾了。这个年,几乎过不下去。据说老太太为了支撑家用,把旧年的好东西都拿出去当了。
好在老爷的官位如日中天,
阿伊现在好整以暇,府里短了谁的也不会短了她的。她怕什么?
怕只怕,墨无伤的事qíng又耽搁了下来。
她能安心待在这里最大的缘故便是墨无伤,她还可以嫁个好人家,如果这一次墨家把婚事推掉了,她就再无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这个家,始终是夫人在掌管着的。玉钗的事qíng,闹得老太太心灰意冷,对宫里几个庶女也没什么指望了,如今留在府中的女儿,也只剩阿伊和阿雪两个。
恰好这时候,金钗回府了。
金钗嫁得是个耽美书斋,陪嫁又丰厚,还开着几个很火的铺子,手里很是宽绰,连带着整个人也容光焕发。回府的时候穿着一件宫造的散花如意云烟裙,头上戴着整套的赤金头面,阿伊jīng神不大好,只略坐了一坐就回来了,手里捧着金钗送的见面礼。拆开看,是一套旧的昆仑冻石做的文房四宝,回手就递给小丫鬟子放进了库房里。
下午的时候,苏媚儿就巴巴的找了过来和阿伊说话。
“你说那金钗嫁得也算不错的吧?怎么的出手恁小气,给我就两匹软烟罗,连给老太太也就是一串红麝香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嫁得是什么穷酸人家呢。”
“金钗送你的是软烟罗?”阿伊歪着身子躺在榻上,“软烟罗可是稀罕的东西,做纱窗绣被都很好用,宫里用的就是软烟罗。”
苏媚儿咂舌:“你没骗我,那真的是好东西?我看着怎么就两卷纱而已?”
阿伊扭过头,声音冰冷,带着不耐:“苏媚儿,以后还是多看着学着点吧,你的出身,我一直小心地给你兜着,别自己漏了马脚。”
苏媚儿脸色yīn晴变幻,最后一甩帕子:“我怕他们什么,就真让他们知道我是人牙子里出来的也没什么,我就不相信别的人家里红馆子里出来的女孩儿都可以做妾,huáng子澄就那么眼界高,我又不是……又不是给他做正房的。”
阿伊摇头:“要想做正房,出身是一样,管家的本事也是一样,就后院的事qíng来说,一般人家的庶女都不会教导怎么管。我且问你,姨娘如果回家一趟,是要给多少银子才合适?让带多少东西合适?老太太过生日,要办什么样的酒席才于制相合?要置办多少酒席?要请说书的女先生还是请戏班子?厨娘把饭上慢了半个时辰又该怎么处罚?”
一样样,问得苏媚儿整个人都头晕了。
阿伊叹气:“老祖宗到底年纪大了,有些事qíng想管也有心无力了,府里还是要有个人撑着的。这个人,要对各项都懂,要镇得住下人,这些你都不行,你伺候我父亲伺候得再得人意儿,也只是让我父亲知道了你做得了一个很好的红颜知己而已。这个家,别说你想管,就算真的给你管,你也要管得起来。夫人可能有些地方做的过了,但是府里却少不了她。”
苏媚儿如醍醐灌顶,手指把手帕绞得快要撕碎了。
“我倦了。”阿伊端起参茶,送客。
苏媚儿走了开了,阿伊叫了chūn妈妈调教出来的懂事的丫头偷偷跟着看,打听苏媚儿这两天要做甚么。
她到底会不会开窍,自己留着的这么一招暗棋到底对不对。
就先按着不动吧,等着墨家的事qíng落下来。
小丫头回来禀报,说苏媚儿这两天每天上赶着巴结着夫人,天天夫人和下人们对账的时候也要在一旁端茶倒水伺候着。
虽然出身不好,但是勤能补拙,说不定她还真能和夫人一较长短,把家里的管事权夺过来。
苏媚儿夺过来又怎样,不过是去了一虎,来了一láng,不如让她们互相制衡着。今天自己是不是多嘴了呢?
苏媚儿的卖身契还捏在她的手里,但是如果她真有一天抬成了正房,这个卖身契还能有多少约束力呢。
屋子里药香弥漫,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谁也不知道阿伊病已经好得七八了。而那几个丫鬟,也被chūn嫂调教的说往东不敢往西一步。
老夫人的心思早就淡了,只要不闹的过分,她不会管。阿雪全副jīng神对付着夫人,夫人也戒备着阿雪,又忌惮着如láng似虎的苏媚儿,这样一来,也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