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骄阳高挂,照得大地明晃晃,却照不暖这一座宏伟的宸宫。
正当宸宫中人人忧切惶急,在宫殿瓦顶上悠闲地坐着一个人,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抚着白须,神qíng怡然惬意,但那一双jīng光内敛的老眼绽出睿智了然的光芒。他能做的都已做,如今只看徒孙丫头自己的造化了。
……
华贵的龙chuáng,四周帐幔低垂,低弱的吟呻断续逸出,如暗哑断弦声,听得人心头阵阵揪紧。
路映夕巳是冷汗透衣,但她自己并无知觉。混混沌沌中。她好像看到了师父俊逸如昔的脸,他温暖宁和地对她微笑,似在说,映夕,别担心,你会平安度过这个难关。
她在迷蒙中不知是幻是梦,只见场景陡然一转,看到了自己幼时孩童的模样。那孩童跟在一个身穿浅灰色素袍的少年身后,稚声稚气地唤。“师父哥哥”,少年回转身笑看她,那笑容像是融雪的冬日阳光,一下子照耀进她小小的心里。
正感觉温暖,场景又是毫无预兆地变了,一张英俊如刀刻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分明是极为刚毅英气的男子,却温柔深qíng地唤着她:“夕,夕,朕回来了,你一定要等朕。”
她突然流下泪来,分辨不清是因为哪一个场景哪一个人,只觉得心里酸涩,翻涌起伏,痛苦难耐。
“娘娘!娘娘!”
耳边隐隐约约有一道急切的呼唤,也有一双柔软的手替她擦拭了眼泪,但她在神智不清的时候也还是知道,那不是她想念的人的声音与手。
“娘娘!使劲!巳经看到头了,别放弃,再使劲!”
那喊声逐渐变大,她模糊地想,为何要使劲?她这般独自用力是为了什么?
来不及想明白,她只是本能地催动内力,使力,使力、再使力。
“啊!生了!生了!”不知过了多久,惊喜的欢呼响起。
“是个小皇子……”欣喜的语声在下一刻僵住,变成惶恐而难以置信的低呼,“巳无呼吸?!”
路映夕费力地想,是谁巳无呼吸?是她?她死了吗?不,她好像听到了“小皇子”,是她的孩子?
一霎时间,她猛然清醒过来,瞠大双眼,哑着嗓子呓声道:“孩子……把孩子抱过来……”
稳婆抱着染血的小娃儿,不敢靠近她,一旁的晴沁巳湿了眼眶,狠狠一咬牙,接过稳婆手上的娃儿,送到枕边。
路映夕无力地侧头,凝眸看去,顿时心头锐痛,似被一把利剑瞬间狠厉地刺进心房,深不见血,却疼痛彻骨!
那初初出世的婴儿,小脸涨得紫红,透着骇人的黑气,五官全部扭曲在一起,甚是悚然。
路映夕呆呆看着,没有落泪,眼神空dòng无力。
“啊!还有一个!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娃儿!”冷不丁,稳婆子提高嗓门大叫,急忙跪趴在龙chuáng上仔细确认qíng况。
路映夕眼一睫一颤,缓缓地闭上双眼,唇角划出一抺弧度,似笑又似哭,似喜又似悲。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师尊曽经说的“一半一半”是何含义。也许这是前世注定,她拥有了慕容宸睿的爱,便要失去师父的qíng;她得到了一个孩子,便要失去另一个孩子。
心中苍凉隠痛,意识又渐散去,她朦朦肬肬地想,就这样睡去其实也很好,再也不会苦不会痛,可是,这世上还有她牵挂的人,她放不下……
在彻底丧失神智之前,她听见穏婆欢声叫喊︰“活的!活的!这个娃儿是活的!真是上天保佑!”
她想要高兴地笑,但又心酸无比,扯动了一下嘴唇,终是凝着一个奇异的弧度沉沉昏睡过去。
当婴孩洪亮的‘哇哇’哭声响彻满室时,悄然盘踞在顶的灰衣老者露出宽慰一笑,展开绝世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他倾注给她的真气总算没有白费,好歹保住了一个娃儿的命。接下去他该去找他那个痴傻徒弟了,这些年轻后辈真不让他老人家省心!
……
慕容宸睿日夜兼程地赶回京都,低达皇宫时巳是四日后。
他满身尘土,眼泛血丝,连铠甲战衣都未及换下,便直奔宸宫内居。
一踏入清幽居室,他不禁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向龙chuáng。
明huángchuáng幔半卷,他一眼望去即见那张令他思念记挂的清丽容颜,心底不由一软,涌上五味杂陈的复杂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