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几间窗都开着,其中一间窗格旁斜倚着一个俊秀少年,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路上行人,细微之处尽露风流之态。
唇角浮起一抹微涩的笑,女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却在此时,一个人影在另一扇窗前一闪而过,将她定在了原地。
手中缰绳紧了又松,黑驴退后一步,她想再看得清楚一些。等了一炷香时间,却再没看到有人出现,就连那个俊秀少年也离开了窗子。
垂眼,女子丰润的唇瓣轻轻颤抖着,渐渐失去了血色。然后,她突然从驴背上跳下,轻盈地落在地上,青色百褶裙下滑,盖住了鞋面。一手执伞,一手牵驴,来到紧闭的欢阁大门前。
啪……啪……啪……
白皙的手掌不急不徐地击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穿透阁内白日的冷清。这一次,原本哂笑的路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不自觉停下步伐想看女子打算做什么。
炎夏的热气笼罩着每一个人,阳光照在石板街上,白晃晃地刺人眼眸。女子拍过门后,便一直垂着头等待,双肩无力地垮着,背因呼吸而大幅度地起伏,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呼吸不畅。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终于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抬起头,挺直了背脊。
吱呀——门被从内拉开少许,露出一张秀气的少年面孔。当看清外面站着的是一个女子,那张脸上不加掩饰地浮起惊讶之色。
“请问姑娘有什么事?”还是清脆的孩子声音,然而眉眼间不经意地已经有了些微风流媚态。
“找人。”她微笑,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少年怔了怔,目光扫过周围窃笑的路人,将门稍稍又拉开了一点,“找什么人?”一个大姑娘跑到男娼馆里找人,无论找的是谁,这说出去都是笑话一桩。
女子扯了扯唇角,没有回答,而是径直推开门,牵着黑驴就往里面闯。
“喂、喂……姑娘你不能……”少年被这样的蛮横吓了一跳,张开手臂赶紧阻拦。笑话,莫说是男娼馆,就是普通的jì院,那也是不能让女客进的。
“你去叫鸨儿出来,我要见这里所有的倌儿。”横伞,女子轻而易举搁开少年的挡驾,踏进宽敞的厅内。
“爷活到这个岁数,这还是头一遭看到女人进娼馆……”
“这、这……真是伤风败俗呀,唉唉!”
……
身后有暧昧的笑声,有厌恶的讥嘲,还有对世风日下的痛心感叹,少年脸乍红乍白,额上直冒冷汗,是关门不是,不关门也不是。反而是女子对这一切置若罔闻,神qíng自若地在厅内找了张椅子坐下,而黑驴,始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
这突发的状况,轻易惊动了老鸨。但听楼梯上传来噔噔的响声,一个涂脂敷粉的中年男人扭着腰从上面走了下来,还不忘冲少年扬了扬手中的帕子。
“月儿,快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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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要见阁内所有的倌儿?”
鸨君一边用散发着浓烈香气的手绢擦拭额上的汗,一边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的女子。若不是女子的双眼太过沉稳,让阅人无数的他不敢小觑,他老早就叫人把这一人一驴给丢出阁了,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张百两银票轻轻落在了椅边的茶案上,女子气定神闲地笑道:“不错。”
女人嫖小倌!这个事实让见惯风làng的鸨君也差点笑不出来,哆嗦着伸手拿了银票。他的欢阁不过是个二三流的jì馆,极少见到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若是男人他一定梦里都笑醒,但是偏偏是个女子,这真是让人左右为难啊。
“那个……姑娘只是见见吗?”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到手的银票还没捂热便又飞了。
“不然,你以为?”女子笑睨着他,反问。
“呃,好,快快,月儿,叫相公们都下来见客。”听她的口气似乎并不是想要寻欢作乐,鸨君略略放下了心,忙对呆站在一旁的少年道,接着又拔高声音冲在内进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小厮嚷,“来人,看茶,看茶……”
“姑娘,你看,这驴奴家让人牵到后面马厩里去可好?”一匹畜牲如此登堂入室,实在是有碍观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