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_作者:九斛珠(248)

2017-04-19 九斛珠 宫斗文

  而后,他便看见了阿殷,素净的面孔不饰脂粉,漆黑的长发松挽,跪在刑场之上。刽子手的刀重重落下,他想出声阻止,喉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急切间想飞身过去阻拦,却觉脚下猛然踏空,梦境霎时消失。

  定王躺在榻上,眼神稍稍空茫。

  片刻之后,目光才渐渐聚拢,察觉胸腔中狂跳如雷,面前鸳鸯锦帐低垂,全然不似梦里的刑场。

  定王吁了口气,侧头便看到臂弯里睡得正熟的阿殷。

  龙凤花烛几乎燃到尽头,窗扇上有明亮的光漏进来,天色已是大亮。

  背后的层层细汗渐渐收敛,方才梦境的末尾却清晰的留在脑海。跪在刑场的是代王和寿安公主,穿了明huáng龙袍的是他。就是说,是他亲自下令杀了阿殷?在梦里杀死阿殷的竟然是他!定王许久未曾做梦,陡然梦见那样多光怪陆离的事,许多念头浮起,令他头脑昏重,似要炸裂一般。

  ——梦里的他竟会当了皇帝?

  父皇和太子呢?

  他既然能拿到了虎符率兵勤王攻入京城,拦住了代王,为何穿着明huáng龙袍处决逆贼的,会是他?

  那个时候,母妃在哪里?为何梦里并没有她?

  *

  阿殷醒来时,只觉身上酸痛。

  她想要坐起身,却觉身下闷闷的隐痛,竟比从前腰间负伤时还要难忍。身旁的定王早已不见,倒是昨夜匆忙褪下的喜服还散落在地。她犹豫了下,才想开口叫如意过来伺候,便见定王裹了件中衣,正从内间走出来。

  比起她的身体难受jīng神不振,定王殿下可说是神采焕发,步履稳健。

  “醒了?”定王走至榻前,将阿殷揽过来。

  阿殷连忙将寝衣合紧。昨夜被他折腾得浑身难受,酸软汗腻,睡前终究是叫如意拿了热水进来,粗粗擦过身子,拿寝衣穿了,手软脚软的爬回榻上。此时回想,当时的定王浑身不着一缕,睡时也未着寝衣,两人就那么合衾睡了一宿。

  她被揽入怀中,察觉定王胸膛的热度。

  昨夜的记忆霎时袭来,阿殷触到烙铁般,迅速坐直身子,“我该去沐浴了,殿下快些穿衣。”

  “你不帮我?”定王低头觑她,眸光愈发深沉。

  阿殷犹豫了下,身为新妇,似乎确实该照顾夫君的起居了。她便站起身来,是要随他入内的模样。

  定王却是一笑,凑近了低声道:“逗你的。”嘴唇眷恋的蹭过她耳垂,自去换衣。他惯于军旅,又xingqíng冷清,不惯被婢女伺候,更衣沐浴洗漱,皆是自己动手。里头衣衫齐备,不过片刻,他便整装出来。见阿殷走路都有些艰难,所幸将他抱入内间,被阿殷推了出来。

  阿殷在有人伺候时便爱偷懒,寻常起居也常要如意帮忙。只是昨夜新婚,她瞧着身上几处淤青痕迹,哪里好好意思叫如意和奶娘看见,只能qiáng忍着自己套上里头小衣,穿完了中衣,才叫人进来伺候。

  吃罢早饭,便有人捧来拜祭宗庙用的冠服。

  定王驾轻就熟,倒是阿殷头一回穿如此繁琐厚重的衣裳,比昨日折腾了许久的嫁衣还麻烦。从里头衬衣到礼服再到腰间诸多配饰,梳完发髻又要端端正正的戴上金冠,她站在原地,被府中专事衣寝的嬷嬷打理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齐备。

  站在镜前一瞧,繁复庄重的衣衫衬托下,倒比从前瞧着稳重不少。

  外头已有礼部官员等候,长史也备好了车驾,只待定王启程。

  阿殷昨日从进府至入屋,都蒙了盖头,虽然对这座王府早已熟悉,却也好奇红绸装裹下是什么模样。这会儿随定王行过游廊,两侧喜庆的灯笼绸缎依旧,阳光照在雪面,熠熠生辉。过往的婢仆下属碰见,都恭敬行礼,避让在侧。

  就连从前能端然受阿殷行礼的长史和常荀,都要冲她施礼,敬称王妃殿下。

  阿殷有些不习惯,却也体会到昨日那场仪礼背后的意义。

  从此之后,她便是这座王府的女主人,与定王同荣同rǔ,共进共退。

  这个她曾景仰钦佩、决意追随的男人,成了她的夫君。

  定王神色依旧是外人面前惯有的沉肃,深色庄重礼服之下,更显面目冷厉。宽袖之下,他的手却握住阿殷,携她入车坐下,携她在宗庙拜祭,携她入宫,拜见帝后。

  *

  永初帝今日心绪甚好。

  自九月中旬大悲寺之后,隐忍多年的怒气便如洪水开闸泄下,迅速将景兴帝当年遗留下来的旧臣党羽洗去,且名正言顺,连那帮惯于捉人短处的御史都挑不出半点错处。压在心头许多年的重石终于卸下,便如yīn沉许久后拨云见日,令人心神皆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