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正安的背脊挺直依旧,像嶙峋的苍树枝木,到底是老了,被这夜色一衬,孤独又寂寥。
雨点越来越大,如斜飞的刀刃,扑了贺燃满脸。
贺正安抬步上阶梯,贺燃没起身,跪在风雨里。
突然,贺正安停下动作,目视家里的光亮,丢下一句,“简家现在就你撑着,病了,全体完蛋。”
贺燃心底有火苗微窜,耳根子瞬间起立。
就听贺正安说:“十几年没进过家门,不像话。待会别坐沙发,席垫新买的。”
贺燃懵了。
而门口留意动静的阿姨,拿起早准备的伞,小跑到他边上。
“快快快,”阿姨来贺家也有二十余年,心疼贺燃,给他举着伞,“你爸爸让你进屋呢,我就说,父子哪有仇成这样的。”
贺燃连忙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哎!怎么了!”阿姨扶着他。
贺燃摆手,“没事,跪得太久,麻了。卧槽,姨,你怎么长这么好看!”
阿姨笑得胖身子直颠,“行行行,今天你最大。”
贺燃舔了舔牙,“老头开窍的样子,还挺顺眼。”
“要不要我搀着你啊?”
“搀搀搀,姨,借个手臂。”贺燃看着自己跪出血丝儿的膝盖,“失策,早知道就换个长裤来了。”
时隔十余年,贺燃终于第一次,正式踏进自己家。
贺正安坐在侧厅的茶室,手边的木盒里是一小捧碧螺chūn。
贺燃连忙走过去,老老实实地坐在对面,“我来。”
他把茶叶夹到匙里,放炭火上小烤,然后烫茶具,瓷杯在热水里咕噜翻腾。
贺正安看他泡茶的手艺有板有眼,贺燃主动解释:“简晳的妈妈喜欢喝茶,我跟简晳学的。”
贺正安冷哼一声,“女儿就是比儿子可靠。”
贺燃:“他们家也有个儿子,您上回见过的。”
贺正安幽幽道:“那你是找到同伙组织了。”
贺燃沏茶的动作没停,静了两秒,笑了出来。
贺正安提高语气,“你还笑。”
贺燃收敛嘴角,忍着。
过了一会,贺正安也像被点了笑xué,弯起了嘴角。
贺燃把茶水双手奉上,贺正安大方接过,父子俩在对视里,实践了一回“一笑泯恩仇”。
贺正安凉了凉茶,问:“她家老头,在那个位置上也有近十年了吧?”
贺燃一愣,“您知道?”
贺正安咳了一声,“他动静闹得这么大,想不知道都难。”
贺燃点头,把事qíng始末说了一遍。
简严清受到匿名举报,但举报材料薄薄几页,事实论据乏善可陈,但先将陶溪红拖下水,再借此做文章,哪怕没犯事,舆论威慑力足够吓人。
贺正安听了个大概,手一抬。
贺燃还想说,“他们……”
“我知道了。”贺正安似乎不愿再多听,起身去书房,“你要不想睡这,就趁早出去找酒店,这两天在开农博论坛会,没房你就睡大街。”
贺燃也起身,冲着他的背影,“睡咱家庄稼地行吗?”
贺正安嗤声一笑,“现在有个屁的地给你睡。还以为是以前的乡村农田?早就高科现代化了。”
贺燃:“……”
说起这种东西,老爷子表现得也不像刚才那么冷漠,颇有兴致地多赏了几句话给他。
“我就跟你打个赌,你闺女,吃的那什么土豆泥,玉米泥,也都是我老贺种的。”
贺燃:“……”
他颇讨巧,顺着话说:“我不赌,我认输。”
贺正安心qíng又好了几分,得意地仰着下巴,上了楼,“你卧室一直留着,被褥gān净,洗个澡再睡,别给我弄脏。”
蒙尘多年的家,好像一下子清晰明朗起来。
贺燃站在客厅,重重地应了一声:“行。”
———
简家。
这段时间jī飞狗跳,陶溪红的眩晕症又犯了,躺在chuáng上根本没法儿起来。简晳向医院请了年假,在家打点照顾。
简严清配合调查后,直接去了市政府,他的日常工作照旧,等待随时的第二轮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