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原是锗夜城最坚固的一处城门,开启城门的绞盘在城楼顶上,若无十人合力,是绞不起这沉重的大铁门的。然而胡人不知道,最坚固的城门也是最容易攻克的城门。他们至死都弄不明白,城门上的十八处固力铁梢是怎么被人拔掉的,仿佛提线木偶,线还提在手里,而手足早已断碎。只看见数不清的敌人顶着厚厚的盾牌推着战车冲到城下,城门应声被撞开。
城门一开,东方的事qíng就完了,他在城墙脚下坐看杀人,从守卫的士兵尸首中挑了个魁梧的作盾牌。现在是真正的刀剑无眼,他再有本事也犯不着涉险。一边看,一边暗叹,承铎真是调兵如神。让杨酉林佯攻南门,却在最坚固的东门摆下最qiáng的骑兵。只怕现在这一大路人马杀到城南,胡人必定措手不及,斗志全无。留下西面给他们逃跑,跑出七、八里便会被赵老将军伏兵截杀。
东方看着这些散乱奔逃的人马,简直像一堆堆虫子,被玩弄于股掌,一翻手,便被碾为齑粉。大队的骑兵冲进门来,东门原本被抽调只剩下一半的守卫根本不够一杀,直冲向城中去。东方火光影中看见承铎的身影一晃。他运一口气,提起“盾牌”,遇到刀剑一挡,十分便利,不多时便挤到了承铎面前,一拍他马脖子道:“你这么急作什么?”
承铎看他一眼,大声道:“什么?!”
东方也大声道:“你急什么?”
承铎摇摇头:“茶茶和承锦被抓了!”东方听明白了,也是一呆,并不回话,放下“盾牌”,一纵身往王庭大殿掠去。承铎跳下马,抓住一个参将大声说:“你带人到北门与赵隼合兵,杀不完的残敌赶出西门去!”也不知他听清没有,但见他点了点头,承铎便放开手也只身奔向王庭。
大殿那边乱糟糟的,从南门折回的胡人军士与才入城的骑兵激战正急。许多侍女嫔妃在王庭里奔跑,躲避乱军。东方赶进去时,根本寻不见承锦,也没看见茶茶,他抓住一个散乱着头发的女人想问她,然而那女人置若罔闻。
东方站定,理清头绪想了想,往僻静的房间里一间间找。他穿过一个走廊到了另一处屋宇,地上散乱地倒着椅子,屋里散着帷幕。他四面一看没人,转身要走,忽见那chuáng榻上揉着一件衣服,颜色有些旧,看了眼熟。
东方过去拎起来抖了抖,认出那是茶茶的衣服,他正要喊茶茶,头顶传来一个弱弱地声音:“东方……”东方仰头一看,帷幔掀开一条fèng时,承锦探了个头在那里。东方转到帷幔后才看见地上放了个桌子,桌子上放了个茶几,茶几上又搭了个凳子。东方失笑道:“你爬到房梁上做什么?”
承锦说:“弄我下去。”东方一脚踢开桌子,承锦只觉得腰上一紧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拽,直向下摔去。她才一尖叫就落到了东方怀里,虽没摔着却头昏眼花。东方扶她站定,只觉得一颗心落下来大半,嘲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有做贼的潜质。”承锦摇摇头,“算了吧,我这不是怕被抓住么?”
东方想起来,问她:“茶茶呢?”
承锦皱眉:“不知胡狄拉了她哪里成婚去了。”
东方拉着她出来时,胡人兵士已退入王庭,激战正剧。承铎手下的军士大都认得茶茶,找到她应该不难,东方对承锦低声道:“我们快离了这里。”一手护着承锦,一手握了jīng钢链,打开人丛,捡空处避出了王庭。外面一片láng籍,越往外走越是恐怖,横着断肢死尸。承锦只匆匆一眼瞥过,若是往日看到,必然吓得不轻,奇怪的是此时竟顾不上害怕。
不知怎么被东方拉上了一匹马,又怎么穿过混战的人群,从人少的南门出了锗夜城。空气中的血腥气渐渐淡了,目光所及的死人渐渐少了,一直跑到一片平原上,承锦回头看去,那座城上冒着袅袅的烟,在天地间旖旎,仿佛被人遗弃的触目惊心。
东方呼出口气来,马已经喘息不已。他放下承锦时,远远的地平线上已透出晨曦,四野说不出的空旷。一夜之间,山河易主。承锦远远望着天地相接处,茫然地问:“你知道天涯有多远?”
“不知道。”
“我觉得那边就是。”承锦指一指天边,她回望了一眼锗夜城,又转而南顾,“我该去哪里?”
东方见她失神了一般,也跳下马来,轻声道:“你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