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宁还是恭谨道:“是。叔王征尘未洗,侄儿不敢叨唠。方才来书房给父皇请安,因为议论政事,一直不敢冒进,候在这里。”
承铎淡淡笑道:“难得你如此。”想来想去也没什么话好说。
允宁却又抬手对东方躬身一拜,东方不防他这样,连忙回了一礼。允宁道:“东方大人方才在暖阁里的话甚有道理,且广历民间。我才识浅陋,愿闻教诲,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东方答称不敢。承铎对东方道:“这是我皇兄第三子。”言下之意,你自己看着办。
东方便答礼道:“如有闲暇,定当拜访。”
允宁便也不多说,彼此告退。
这天晚上承铄在宫里摆宴,说是承铎奇兵初胜,又逢国庆,宜乎小庆。然而这小庆却也委实不小。随朝的官员,乃至王公贵族,全都参加。东方倒也占了个末席。他本着看热闹的心qíng也去坐了坐,却被这热闹闹得有些受不了了。台上是丝竹不绝,台下是觥酬jiāo错。上上下下,东方看不出一点那罪己诏上的痛切心qíng。
好在席上酒味甚好,他偶一转头看见了赵隼,赵隼对他举举杯子,东方便也举杯,两人隔席饮尽。赵隼此次跟承铎一起回来,往常总在他自己府上,并不曾见着。
喝到一半时,承铄心qíng一好,便让文臣赋诗,武将击剑。这种娱乐大众的事,有头有脸有名位的人大抵是不会出手的。于是下面有几个三四品职的武将轮番擎木剑作舞,却也看得过去。一时间乐声大作。
东方看着这般狂歌飞盏,脂莹粉艳,觉得十分的不入耳。那一起深宫女子更是对他媚眼翻飞。他忽地想到平遥镇西无名谷那片幽静田园,如今看着这繁华世俗,心中暗忖:难道这就是我所求的?一念及此,烦闷起来,忽然看见承锦在那上座自斟自饮,也不与人契谈,只觉她十分地故作清高。忽又想起她在靖远王府外那般看自己,后来又嘲笑那给她写诗文的人,东方便提起笔来信手作了一首长诗,jiāo了上去凑数。
宫监将各人所作诗赋呈了上去。承铄略看了看,大抵是些歌功颂德之作,只点头道:“不错。各位爱卿皆好才思。”说着递了给一旁皇后赏看。看了一回,传到各王公贵胄手中。
承锦却也拣起来看了看,忽看到内中有一首古风《咏柳》,题目虽旧,诗意却细密出新,拣了出来读。诗是十三元韵,描绘那杨柳风絮,颇有意思,只是赞得柳树太过清贵非凡,反倒显得有些假模假样。那末句写道:“……晴晖未尽枝头翠,秀色新洗不着尘。碧玉为妆袅娜影,缘何青眸不向人?”
承锦读了一遍,心里生疑,看那题款“员外散骑常侍东方互”。她便抬头末席上瞧了东方一眼。东方对她点头微笑。承锦心中登时大怒:他暗讽自己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却又拿杨柳一般水xing之物做喻,岂不是说她轻佻,玩弄他人qíng意。偏他又没明说,也只她知道这意思罢了。承锦一时拿着那诗笺,yù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只得淡淡放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重重地搁下杯子。
一曲舞罢,笙箫俱止。承锦忽然站起来,向銮座道:“今日盛会,皇兄又有雅兴。小妹不才,也愿献丑赋诗,以博一哂。”
承铎听了暗暗奇怪:她平日不是这般张扬,今天怎么凑起这个热闹来。
承铄欣然应允,便让宫女呈上纸笔。一时各人都不言语,俱看承锦作诗。承铄便命以此宴为题。承锦想也不想,提起笔来在那五彩流云纸上一挥而就,写成一首七绝:“京华歌舞盛宴开,关山雪染捷音来。不是酸儒锦绣口,为有三军真将才。”
承铄命宫监念了,笑道:“十三皇妹果然是与五弟相厚啊。”承锦称谢。一众命妇妃嫔便一起恭维叫好。
东方心中暗笑:她明着赞她五哥,暗里骂我穷酸呢。
承铄兴致也起,便不令承锦收笔,又命以时令为题,再作一首。
承锦应声提笔,乃以古题《陌上花》为名,又占一绝:“和风有意催枝绿,陌上无心染靥红。未许东风珍重久,岂共飞絮逐流中。”
承铄点头。几个文臣也极力称赞起来。
东方听了,再笑:自己方才说杨柳青眸,她便特意地辩白辩白。心下也暗赞她才思敏捷。
皇后柔声道:“小妹这诗颇有风骨。”说着就席上折了一枝瓶cha桃花,传到承锦席上道:“这桃花是个旧物,十三妹妹可作出新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