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道边瓦檐下忽然听见一人叹道:“天yīn路滑,风雪难行啊。”承铎闻声注目,却见一个蓝衫布衣的人,坐在那石阶上,戴着个硕大的斗笠,阶旁倚着根扁担。看那一身打扮像是个樵夫,只是笠沿压得甚低,看不清面目。他坐在那里像是歇脚,但并没有挑甚什物,这样天气又不应该坐在这里歇息。
承铎一向察人甚深,眼下看着这樵夫却猜不透他究竟是什么来头。觉得这一路古怪,暗暗谨慎起来,便以言挑他:“那可不见得,这风雪总挡不过人有事做,就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得候在道上。”
那樵夫听他这么一说,摘下斗笠抬起头来,唇角却浮着笑意。他边在石阶上磕着斗笠上的雪,边笑道:“老兄这话倒是说得对。不知道这是要往哪里去?”这人很年轻,清俊之中透着儒雅,看那气度不像是平常小民。可那身装扮在他身上又显得相衬,似乎他就是个樵夫。
承铎望望前面,已是长街尽头,了无人迹,忽然一笑:“好象走错了路了。”
“走错了路?这么个小地方一天就能走遍,老兄还能走错了路?”他说得字斟句酌般轻缓,声音似平江净流的沉静。
承铎也不多想了,心知这人必有缘故,随口就笑道:“老弟既这样说,跟着你大致也就不错了。”
樵夫听了一愣,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碎雪珠,重又戴上斗笠,拿了那扁担便走。承铎牵了马跟着他,樵夫便问:“老兄从哪里来的?看样子不像是这小城小镇的人。”
“老弟眼光倒不错。我从上京来,想在这里走点生意。只是前两天燕州北边似乎又打起来了,边塞通不过。所以沿路走走,看哪里能通融通融。”
“这种时候还敢往北边走货,老兄真有胆子啊。上京不好么,何苦这样天气往这里来遭罪。”
“兄弟也是不得已。拼着现在发点财,今后也好轻省些。”承铎随口应付。
樵夫呵呵笑:“这财哪里发得完,你现在就不轻省了,以后也轻省不了。”
承铎也呵呵笑:“我现在如何不轻省了?”
樵夫随口应道:“大雪天赶路轻省么?横财不是人人都发得起的,还是悠着些好。”
“老弟说话倒是实在。”
樵夫道:“以前做过些小本买卖,不像老兄是做大买卖的人。”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渐渐地,已行至郊外,四野雪白,不见一丝人烟。那风就一阵紧似一阵地刮过来,直chuī得人手冻脚寒。承铎心忖:这人衣衫单薄,走在这风雪里全无瑟缩之状,显见是习武之人。只是他若想害我,何以一味攀谈。这些话似不着边际,又颇有双关,看他答来又全似随兴。一边想着,心里渐渐有了主意,眼看那不远的林木间微有屋宇,心想不如有话好好说,冒这风雪到底无趣。便道:“这风chuī得人碜得慌,不如到那边避避。”
樵夫笑笑说:“好。”
两人一径走去,却见是间破旧的房舍,四壁皆徒,东西分厢,西边厢房已塌,只剩断壁残垣。承铎一靠近那屋舍便察觉东厢有人,樵夫此时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承铎暗笑:你莫非还疑心我要害你不成?你和那少女装神弄鬼地骗我,我便也吓你一吓。当下装出一副深藏不露,成竹在胸的笑容,抬手往里一让。樵夫果然脸色沉了沉,犹豫了一下,迈步进去。
屋内十分清冷,只是稍可遮挡风雪。那厢房也没有门帘,一进厅堂就看见厢房地上烧着几支柴火,旁边坐着个苍髯老者,戴着顶棉帽子,面容清矍,服色苍蓝,棉衣外挂着串长长的念珠,竟是个出家人。两人一时间都觉诧异,那老者打量他们两眼,却慈蔼一笑,“这样苦寒之地,竟能遇见贵客。恕老和尚先来一步,就自做主人了。两位朋友过来烤烤火吧。”
樵夫与承铎对望一眼,彼此都明白了这是意外之遇。承铎便当先走过去,拣了块gān净地方坐下,也笑道:“我们赶路正好走到这儿,想进来避避风雪,没想到老先生已先烧好了火。正是两个捡了便宜的过客,却不是什么贵客。”
那老和尚道:“贵之极也。”樵夫也正坐下,闻言,颇有深意地看了承铎一眼。
承铎嘿然道:“我本是京城商贾,想凭这边境战事,走点货发点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