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君儿善画花鸟,不过对于水墨青山所知不多。所谓:泼墨者用墨微妙,不见笔迹,如泼出耳。而这幅既名为《远山》,山,糙,石等应浓淡合宜。但是,你看这画,这里泼墨过浓,山色过翠,糙色过绿。泼墨讲究的便是应手随意四个字,而此画中,刻意造作,多的是墨污之迹,气韵尤为不足,如何能够称得上是好画?”
宁王口中娓娓道来,边说还边用手指着几处墨污之迹给君儿看。
君儿一开始听宁王讲的时候还颇有些不以为意,不过待他亲自指出几处之后,心中愕然。这几处墨污,极其细微,如果不是他指出来,就算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只有绝顶的画家才能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端倪……姐夫的画技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君儿既讶异又敬佩地盯着宁王。
宁王自那日散步回来之后,就开始苦思冥想追求宋骅影的计策。他知道她与君儿感qíng极好,要留住她,关键就在君儿身上。
君儿不是说他最为崇拜的人便是藏墨吗?这一点不好好利用的话,连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所以一大早,他便来了藏墨亭,不出所料,君儿果然在藏墨亭里作画。
有一点上,自己和他颇为相似,那便是画技上都没受过系统的训练。不过自己较之君儿比较幸运,因为自小的启蒙便是画技卓绝的母妃,所以在后来用墨上也多多少少带了她的风格。
而君儿多了是自己摸索,不过在他看来,君儿的笔锋如行云流水,泼墨为山为石,为云为雾,水墨淋漓,颇有气势,比之那候温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以他的xing格,水墨青山自然更为适合,不过或许是因为他太过喜欢藏墨,所以画风朝他乖戾的方面靠近,倒也显得有些刻意了。
心境不像,而君儿刻意模仿,自然形似而神不似。就算是他自己,现在沉浸在满腔的男女私qíng之中,想要画出以前的《茶花魂》、《孤禽图》等孤高绝傲的画风,却也有些困难了。
宁王见君儿呆愣,便又指着那幅君儿所画的《墨山》道,“这幅画比之候温的《远山》,却要好的多了。”
“姐夫说笑了。”君儿不信地摇头。候温乃墨国的四大画家之一,声望之高,也就只有藏墨能压得过他,而姐夫却指着自己随手涂鸦的这幅画说比候温著名的画作《远山》要好,不是恭维是什么?
“四大名家的头衔又有什么了不起?画技上你自然比不上他,不过候温心胸狭隘,为人善妒,在心境上,君儿比他何止高了一筹?如果这幅《墨山》能够用上极湿墨法,明眼人一看便知高低。”
“极湿墨?”君儿从古书上看过这种泼墨法,不过这种手法下笔极快,讲究的是合开的气势,淋漓犹湿的气韵,不是说画就能画的。他领略的其他几种画风,但是于极湿墨一途,却始终没有学会。
“磨墨。”宁王示意他的贴身侍从小贵。
“是……”小贵看了眼自家王爷的右手,自臂而下,裹着层层纱布,如何能够作画?
君儿也有些不信地看着他。
“你看着。”宁王自轮椅上站起来,示意君儿仔细看他作画,只见他手执墨笔,先用淡墨点开,龙飞凤舞,笔走游龙,继而再用浓墨泼洒,“浓墨淡墨jiāo接之际,最为讲究的便是层次分明,这里下笔一定要快,随水渗开后,或点或刷,讲究的是一气呵成……”宁王凝神泼墨,边画边讲解,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画成了另一幅《墨山》图。
粗略一看,两者并无极大的区别,但是仔细一看,高低便立刻显现了出来。宁王所作的《墨山》墨气淋漓,焦墨水墨相和,光影声色俱已包含,深浅高低一看便知。
更为难得的是,宁王执笔的,乃是左手。
君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副《墨山》,指尖微微颤动,忽然,他抬眼看着宁王,脸色有些激动,“姐夫的画工,足以与藏墨齐名呀……”
他一直以为,当时之中,只有一位藏墨,但是现在观姐夫的画技,下笔如行云流水,应手随意,与藏墨虽然画风不同,但是画技却如出一辙!
他之前批驳藏墨的时候很是肤浅,后来三殿下说姐夫与姐姐墨然琴音的时候,自己也不尽信,但是现在看他展示的画技,泼墨惜墨,宛若神巧,何人能比?
眼光还不错,居然能看出自己与藏墨不相上下。不过光是画技相似,便能让他如此激动,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就是藏墨,岂不激动到昏厥?宁王嘴角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