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说,掌权的财团原则上不打算引进新的行政人才,除了最高的决策层会由谢家人执掌之外,其下的高级职员不会被取代。
在座的一班打工仔,长长的吁一口气,心上的一块石算是落下来了。
赛明军的一颗心也不再放在这个转变上头去,她正在暗暗盘算,要怎样快手快脚的做完今日的工作,好赶回家去侍候儿子。
可恨的是,工夫是永远做不完的。她在办公室内挣扎至七时,jīng神已开始散漫,脑海里老是嘉晖那愁苦无告的孩子脸。实在不能不下班了。
不久以前,中环一过七点就水静河飞。现今,有些微转变,尤其是今儿个晚上,竟洒起绵绵的雨丝来。
这种天气甚讨厌,街上的行人都恨不得在下一分钟就能回抵家门去。
难怪,奔扑于微风细雨之中,额外的清冷凄凉。于是争先恐后抢搭计程车者大不乏人,在车少人多的qíng势下,过了七点仍 有甚多有家归不得的行人塞在中环。
置地广场与会德丰大厦的两旁,正正是人cháo所在。一有红彤彤的街车停下来,人们就蜂拥抢前,甚至拳打脚踢地动了粗,才能钻进车厢内,稳定大局。
赛明军心里虽然着急,却也断不会为了争夺计程车而坏了自己的身分。
如果真的要争,也不必争在小事上头。极其量多候一个半个小时,还是能赶回家去的。明知有抵彼岸的时刻,又何须费心?赛明军想,自己连在前途茫茫、孤身上路的日子里,都未认真地为自己的利益争过。
那是另一个下雨天,左思程的婚礼在半山的大教堂举行。
听说他娶的小姐是本城名门望族之后,对于名字,赛明军是无法再忆起来了。
只是当时的qíng景,清晰得历历在目。
当时,赛明军顶着大肚子,站在大教堂对面的街角,遥望着参加教堂婚礼的亲众,如何聚、如何散。
撑着一把灰蓝色残旧伞子的一个孕妇,站在凄风苦雨中几个多小时,依旧坚持着不肯离去。只为她要看看那个新娘子,看清楚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把她的左思程抢走!
站得双腿麻痹,睁得双目酸痛,才候至圣堂门口涌出一大堆护拥着一双新人的亲属。
赛明军下意识地垫高脚,极目望去,只见新娘低垂着头,伸手揽起那曳地的白礼服长裙,急步走向花车。她的跟前,是一把一把此起彼落的花伞,挡住了新娘的庐山真面目。
一对新人的脸就在伞群的蠕动之中隐没,直至那辆名贵绝伦的劳斯莱斯绝尘而去,余下在雨中犹自彷徨的赛明军。
顶在明军头上的伞子在这一刻再无力支撑下去了,她稍稍的把伞放下,整个人淋在雨中,目送马路对面的一大班贺客,跳上各辆名车,紧随着新人离去。
明军的脸上是雨,又是泪。
直至了无一人,赛明军才快步走过马路,直冲入教堂,跪倒在圣坛之前,不住的饮泣。
眼泪模糊之中,隐隐然见台上慈爱的圣母像耸立于前,只有她才见得着新人笑,旧人哭。
赛明军在那一刻肯定,世界上再没有人会照顾她们母子俩了。
一切都只有靠自己。
事隔多年,每逢有雨,她就不期然地想起自己湿透了身,直坐在圣堂里打哆嗦的凄凉qíng景来。
要忘记,谈何容易?
第一部分昨夜长风(4)
一辆鲜huáng色的平治驶过来,毫无顾忌地把路旁的一摊污水溅到赛明军的小腿之上,把她从迷惘之中唤醒过来。
明军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有点不满地瞪了那辆车子的司机一眼。
这一望,带来极度的晕眩。
赛明军摔一摔头,qiáng自镇静下来,打算再望清楚,已经太迟了。车子放下了一位少妇,就立即绝尘而去。
赛明军慌张地又打算回头看清楚那少妇的模样,依然不得要领。她老早已隐没在人群之中。
这一晚,明军的jīng神很不能集中。她勉力的陪了左嘉晖一会儿,就哄儿子说:
“妈妈还有甚多文件要批,你好好的早点睡,成不成?”
对几岁大的孩子,明军已习惯以商量的口吻跟他说话。
“妈妈,你也要像学校里的老师一样,在家里头批卷子?”
“晖晖真聪明。”
左嘉晖点点头,钻进被窝去,火速瞌上眼睛,然后又睁开,说:
“妈妈,晖晖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