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明军的脸色比小谢太更加苍白,话出自适文的母亲之口,更使人难堪。
适文母并没有得些好处须回手,她继续说:
“嘉晖,来,告诉我们,你姓什么?”
她甚至把嘉晖拥在怀里,用脸抵着孩子的小脸,亲昵地说。
嘉晖有一丁点的害羞,可是仍谨记了母亲及玉圆的嘱咐,人家向自己讲话,必须回答。于是嘉晖说:
“我姓左!”
“什么?嘉晖,你大声点,这儿有几位的年纪已跟谢婆婆一般老了,耳聋眼蒙得很。你且大声一点说,人人都听得到。”
“我姓左。”嘉晖大声地答。
赛明军像被人捣了重重的一拳,就会在下一秒钟吐血似。
“啊,姓左。”谢老太重复:“很罕有的一个姓,本城姓左的人少之又少吧。嘉晖,我倒替你寻到个宗亲,我们家姑爷也姓左。”
适文母亲的得意跟小谢太铁青着脸的表qíng,相映成趣,却大大的增加了紧张气氛。
赛明军如坐针毡,进退两难。那时,甚至还没有看到谢适文出现。
“老二,适元已婚多年,应该嘱他俩早早生下娇儿才对。看,这小弟弟左嘉晖这么惹人喜爱,你赶紧跟适元商量着办,才是正经。”
小谢太怕是忍无可忍,答:
“这年头,后生仔女的事,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怎么管得了。说得难听一点,仔大仔世界,他要生养不要生养,固然是他拿主意,就算把人家的亲骨ròu带在自己身边无条件养,认为这叫伟大,不叫吃亏,又有什么办法。依我看呢,这也有好处,我倒是不介意当便宜祖父母的一个人,大姐,你呢?”
如果谢适文不是在这个时候刚出现,怕两位谢太太更针锋相对得不能自己,有极大的可能在亲戚跟前闹出事来。
谢适文借口把他的母亲扯开一角,愁苦地求他母亲说:
“妈,这又是何必呢?”
“我正想给你说这句话。原来生病闷气,全是为了左思程抛弃过的一个女人,这种事,连讲出口来都觉得肮脏猥琐。我们谢家祖上有没有积德,全看你如何收拾这个残局。”
“妈,如果你疼爱我……”
“慢着,完全是两回事,在我,不会爱屋及乌,疼爱你不等于疼爱你疼爱的人。”
“妈,你应该明白,离开明军,我会非常痛苦。”
“我明白。可是,儿子,我告诉你,你不离开明军,我也会非常痛苦。与其是其中一个人痛苦,你当牺牲者也是天公地道,谁养你育你?谁的年纪比你大?请让没有多少日子在世的年老人增加特权福利,你们后生一代,有大把时间机会去攫取赏心乐事。”
谢适文痛苦得差点想冲回自己的房间去透一透满肚子的龌龊气。
只是想到了明军现今的处境怕更是为难,于是快步走回偏厅去,想把明军带走。
然,偏厅内不见明军,也不见嘉晖。
走到大厅上亦然。
谢家这半山大宅足有十多间房间,要寻人,也得费上好几分钟。
适文想,明军会不会不辞而别?
明军没有。她只是被谢适元请到花园里坐。
明军如言走出来。忽然间,她觉醒了,今天这豪门家宴正正是最后—幕,不是一个开始,而是一个终结。
第四部分昨夜长风(35)
既然已经是完场在即,各人都努力串演,加一把劲,下多点功夫,自是难免。自己又何必退缩?何必不参与其盛?
这么些年了,只独自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自舐伤口,未曾试过理直气壮的以自己的遭遇示人。
为什么呢?
活得像逃犯逃兵似!
她赛明军从前做过的一种事,并非可耻。她不应逃避。
纵使在这位谢家小姐的跟前,她应该比她更可对天地,可昭日月。
当谢适文把他的母亲拉到一角去说话时,谢适元出现了。她加入了谈话圈子,自动自觉地跟赛明军握手,郑重介绍自己,她说:
“通谢家的人都在这一两天内奔走相告,说你会出现今天晚上的家宴,赛小姐果然赏面。你跟外子和兄长都是同事,是赏哪一个的面子多一点?”
赛明军笑笑,很大方的说:
“是适文把我请来吃饭,及见见谢先生、谢太太的。”
没有半点近乎过分的尖刻气氛,完全平和;然,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