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_作者:十四阙(261)

2017-04-13 十四阙 宫斗文

  在这一刻,姜沉鱼忘记了自己是璧国的皇后,忘记了自己其实比眼前的少年年纪大,她就那么蹲在地上,仰着头,用一种非常无助的目光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薛采居高临下默默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素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qíng,然后,上前一步,到了chuáng边,看着曦禾那张被“糟蹋”得惨不忍睹的睑,眼噱闪过一抹很复杂的qíng绪。

  姜沉鱼还在掉眼泪。

  薛采回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从chuáng上扯过一条薄毯,往她头上一罩。

  “别看。”他说道。

  薄毯落到了姜沉鱼头上,再慢慢地滑落下去,一瞬间的黑暗之后,房间里的景象慢慢地回到了视线当中——被风chuī得不停飘拂的帘子、华丽柔软的紫色被褥,和平躺在chuáng榻上仿怫只是睡着了的曦禾……姜沉鱼心头一震,顿时反应过来在刚才那一瞬间薛采做了什么,她飞扑上前抓住曦禾的手腕,半晌后,僵硬地抬起头,从薛采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图璧五年五月初七,曦禾夫人,薨。

  薛采替优柔寡断的姜沉鱼做了决定。

  在毯子遮住她的视线的那一刹那,他按了曦禾的死xué,让那位因为太过美丽而本不该诞于人世的美人,终于结束了自己凄惨痛苦的一生。

  曦禾死后,久不动笔的姜沉鱼亲绘了一幅她的画像。

  画里的曦禾站在漫天遍野的杏花中间,淡淡而笑。

  当她在画这幅画像的时候,薛采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江晚衣走了。半个时辰前刚走的。”

  姜沉鱼“哦”了一声。

  “你这次不去送他吗?”

  姜沉鱼凄凉一关。发生了那样的争执之后,哪还有睑再见他?

  “小采……”她停下画笔,声音低迷,“我是不是变了?”

  “嗯?”

  “我觉得……自从我成为皇后以来,不,自从我决意要为公子报仇以来,我就开始一点点地变了。习惯了对人施号发令,习惯了对人颐指气使,习惯了不愿意听从别人的告诫……我以前绝对不会那样子对师兄说话的,在这个世界上我所为数不多的几个敬重的人里,师兄就是其中之一,可是……那天我就跟着了魔似的非要qiáng求,非要为难他,他做不到我还大发睥气……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好可可白。”姜沉鱼心有余悸地转身,望着薛采,“我觉得自己好可怕,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明明曦禾都开始腐烂了,我还固执地不肯让她死。师兄说得对,我……我太自私了……那一刻,我只想到了没有她我多么多么痛苦,却没想过,活着,才是对曦禾最大的折磨……”

  薛采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黑的瞳仁里,始终带着一种琢磨不透的冷漠,因此看起来,就好像对她的痛苦迷茫完全无动于衷。

  但也许,这样冷淡的反应恰恰才是姜沉鱼想要的,因为,她其实只想倾诉,而不指望安慰。

  “我觉得我在一点点地改变,变得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害过什么人,到头来却步步为营地把昭尹变成了一个活死人,还抢了他的天下……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权力真的会让人堕落?我好害怕,害怕哪天照镜子时,发现镜子里的人,已经面目全非……这,就是昕谓的成长吗?那么,我最后会长到什么地步呢?薛采,我……”

  薛采打断了她:“你只是在撒娇。”

  姜沉鱼一呆:“撒娇?”

  “这条路当初是你自己选的,但你现在又开始害怕吃苦,你想要偷懒,希望有谁来帮你,把那些你所厌恶的事qíng通通解决掉,铺平你的道路,让你既能走得灿烂,又可以双手不用沾染血腥……”薛采尚未变声的童音,于这样的氛围里,听起来竟然生脆得有些可怕,“就像曦禾帮你解决了昭尹,就像我帮你角军决了曦禾……这样一来,你的良心就会稍微好过一些,可以带着‘起码不是我亲自动的手’这样的借口来麻痹自己安慰自己,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人事的闺中少女,没有被风雨侵蚀,没有被外界污染,可以继续用天真的、宽容的心态去看侍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