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连姜孝成都听懂了,眼睛开始发亮,不过依然还是有所迷惑道:“薛采一垂髫小儿,能有什么作为?能牵制的了姬婴?我不信。”
姜沉鱼淡淡一笑,“如果,皇上把薛采赐给姬婴呢?”
姜孝成呆了一下,继而跳起道:“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皇上如果不能杀薛采,那么对他来说,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淇奥侯身边更安全也更危险?他将薛采赐给姬婴,因为他信任姬婴,所以把心头大患jiāo给自己最信任的臣子,相信他必定会好好看着薛采,不让他有任何作为;如果皇上不信任姬婴,正好可以借此考验姬婴的忠诚,看看他会如何对待薛采,是把他栽培成材,还是就此摧折。”
“可皇上没有理由不杀薛采啊!”
姜沉鱼目光一沉,定声道:“那我们就给他找个非留不可的理由。”
姜仲犹豫了很久,最后低低一叹道:“此计虽好,但为父总觉欠妥,因为,若是由我们出面救薛采,岂非是等于向皇上宣告,我们跟他不是一心的?恐怕不等姬家坐大皇上就先拿我们开了刀……”
姜孝成忽然开口哈哈笑了两声。姜仲皱眉道:“你笑什么,孝成?”
“爹的烦恼真有意思,就凭咱们,能救的了薛采?”
姜仲的一张老脸顿时变成了黑紫色,这个儿子,果然笨的就只会拆自家人的台!姜沉鱼察言观色,连忙安抚道:“爹不要生气,哥哥说的也是事实。薛采一事,当然不能由咱们出面,事实上,沉鱼已想到了最好的人选。”
“谁?”
姜沉鱼咬着舌尖道:“淇奥侯。”
姜仲摇头:“不可能,就算皇上有理由放薛采,姬家也没理由救他,薛氏一除,朝中再无可与之抗衡者,他何必多此一举,为自己招惹只烫手的山芋?”
“要不要……跟我赌一次呢?”姜沉鱼抬起头来,双眸灿灿,异常坚定,也异常的自信,“女儿赌公子他,一定会救!”
随着这一句话,一切就此尘埃落定。
第二天,一封书笺恭恭敬敬地送到了侯爷府,未时,绣有白泽的马车如约出现在京郊十里的青岚寺外。
车帘轻掀,走出来的果然是姬婴。两名僧人为他领路,一直带到寺庙后方的庭院中,才躬身退下。
而庭院里,古树,岩碑,石案上,新茶初沸。
一双纤纤素手端起炉上的麒麟huáng花梨茶壶,以拇指、中指扶杯,食指压盖,将盖瓯掀起,沿茶盘边沿轻轻一抹,去掉附在瓯底的水滴,再将浅碧色的新茶注入杯中。
做这一系列动作时,但见浅紫色的衣袖轻轻飘浮,姿势美妙如仙,堪比画中人。
姬婴凝望着那个人,不动。
那人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道:“平生于物之无取,消受山中水一杯。不知这以陈年梅雪泡制而成的仰天雪绿,是否入的了公子之口?”
嶙峋的婆娑梅下,但见那人楚腰卫鬓,蛾眉曼绿,柔qíng绰态,令人望而惊艳。不是别人,正是姜沉鱼。
姬婴释然一吁,笑容顿起:“如此好茶,婴自然谢领。”
姜沉鱼伸手坐了个请的姿势,将泡好的茶,推至他面前。冬雪已弥,天青皓蓝,只觉红尘俗世到了此间,都一一远离。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下默默的品着茶,好一阵子不说话。
最后,还是姜沉鱼先开口道:“沉鱼僭越,冒家父之名约公子来此,还望公子见谅。”
姬婴淡淡一笑:“小姐约婴前来,必为有事,既然有事,是谁约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姜沉鱼却没有立刻接话,垂下眼睛注视着手里的茶,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最后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般的深吸口气,抬头道:“公子可知,这青岚寺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姬婴微一思索,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寺是由冰璃公子命名的。”
“没错,此名,甚至包括寺前的匾额,皆出自薛采之手。冰璃公子四岁时,同家人外出踏青,不慎走散,在这山中迷了路,正昏饿之际,幸遇一美人。那美人提灯将他带至此处,寺中的和尚发现晕到在门外的孩童,救了他。他醒来后,感念其恩,想起那人自称青岚,恍然惊觉,原来她就是山海经中的最后一怪——青岚女。遂以伊命以赠此寺。”姜沉鱼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道,“四岁孩童,能有此奇遇,着实令吾辈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