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_作者:十四阙(43)

2017-04-13 十四阙 宫斗文

  屋子还是那个东倒西歪的屋子,她坐在布满尘灰的木板chuáng上,看着脑袋上方的那根横梁,忽然想起,母亲是在这根梁上吊死的。

  那一天,她去卖花回来,甫一推门,就看见两只绣花鞋晃啊晃的,鞋子上,还绣着母亲最喜欢的卷心莲。地上的影子也摆来摆去,拖拉的很长……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从窗dòng里chuī进来,将地面打湿,于是空气里就充盈起一种氤氲沉闷的水气。

  天已经黑透了。

  横梁上仿佛伸出了一双手臂,无比温柔的迎向她,“来吧,囡囡,来娘这里,来啊……来啊……”

  那声音是那么甜蜜,仿若鸟语花香中最深qíng的呼唤。她的眼中起了一阵迷离,身体好象有自己的意识般地伸出手去,把腰带解下来,对了,再把腰带挂到梁上面去,然后再打个结,就是这样,很好,要结的紧一点,然后,把脑袋伸进去……手臂依然在前方迎接她,令她想起小时候蹒跚学步时,娘也是这样在前面一步步的呼唤她,鼓励她向前走。只要照娘的话去做,就会快乐,就会幸福,就不会再这么绝望了。

  等等我,娘啊,等等我……

  “砰”的开门声震得室内又是一阵尘土飞扬。

  手臂突然消失了,眼前的幻像瞬间湮灭,曦禾发现自己躺在chuáng上,两只手伸在空中,想要抓住些什么,但依然两手空空。

  前方没有可以被抓住的东西,更没有希望。

  “我说过要一个人静静,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前来打搅的。”她沉着脸,扭头转向门口,想看是哪个胆大的宫人,敢来搅醒她的美梦。

  门外,白衣如霜。

  曦禾眨了眨眼睛,再眨一眨眼睛,心想:原来我还在做梦。那么,继续睡吧。

  她把头转了回去,闭上眼睛,但下一瞬,却又惊起,满脸震惊地看着门外之人,颤声道:“是……你……”

  那人站在离门三尺远的地方,没有撑伞,于是雨丝就披了他一身,他的衣袍和头发都被打湿了,却半点láng狈的样子都没有,看上去,依旧是这浑浑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

  他慢慢的一掀白袍下摆,跪倒在地,开口道:“天色已晚,婴恭请夫人回宫。”

  婴,姬婴。

  原来真是他。原来这一回,不再是做梦。

  曦禾看看他,再看看屋上的横梁,想起方才妙不可言的死亡幻境,心中开始冷笑:娘,刚才是你吧?你想带我走对不对?因为人世太苦,所以想把我也带走对不对?不过——我可不是你。

  面对苦难,你只会哭,只会忍耐,忍耐不下去就逃避,选了最最不负责任的自尽。

  我才不要像你一样没出息。我才不要那样懦弱和没有尊严的死去。

  我不会死的。

  哪怕十四岁时卖花回来看见娘吊在横梁上的尸体;哪怕十五岁时被爹醉酒后卖给了人贩;哪怕十六岁时蒙受皇帝临幸痛不yù生;哪怕现在我的旧qíng人要娶别人为妻……我都不会去寻死。

  不但如此,我还要活着,用尽一切方式肆意张扬的活着。

  生命本就短暂,所以更要像花朵一样新鲜美好。

  十六岁那年的杏花没有开,今年的杏花也不会开了,可是,只要我活着,活得够长久,迟早有一年,我能等到她开花。

  曦禾起身下chuáng,拍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然后裹紧斗篷走出去。在经过姬婴身旁时,她微微一笑道:“淇奥侯对皇上真是忠心,牺牲了自己的姐姐,放弃了自己的qíng人,不如,就再gān脆一点,献上自己的未婚妻吧。”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她就快步走出小巷,看着道旁矮屋里透出的淡薄灯光,笑容一点点转淡,目光却一点点加深。

  巷口,宫里的马车果然还在等候,两名宫人拿着伞在车旁,看见她,全都松大口气。

  曦禾上车,回首问道:“是你们通知的淇奥侯?”

  宫人忐忑不安地回答:“因为夫人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我们怕有什么事qíng,正巧看见侯爷的马车经过,所以就托他进去请夫人……”声音越说越低,惶恐之色愈浓。

  “做的好。”帘子刷的放了下来,将曦禾的笑容与她眼中的犀利一同遮蔽。

  “维图璧四载,岁次辛卯,四月戊戌朔一日乙亥,皇帝若曰:於戏!咨尔右相府姜仲第三女,庆承华族,礼冠女师,钦若保训,践修德范。既连荣於姻戚,且袭吉於guī筮,是用命尔为淑妃,择时进宫。其率循懿行,懋昭令德,祗膺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