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鱼咬住下唇,看江晚衣的样子,在事qíng水落石出前,是不会再明言了,一念至此不禁有些后悔刚才为何故作大度不打听真切,但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好再变卦,当即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不过师兄,现在恐怕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之间有私qíng了,你想娶颐殊公主,可就更难了哦。”
江晚衣垂下眼睛,呐呐道:“谁要娶她。”
“诶?你对那位公主就真一点兴趣都没有吗?”她故意打趣,“虽然说是皇上希望你娶她,但颐殊可真的是个大美人哦!”
江晚衣眼底闪过一丝yīn霾,似乎想起了什么,冷笑道:“美人她还不够格,倒是祸水的本事……”说到这里,突然收口,神色变得更加复杂。
姜沉鱼目露询问之色。
江晚衣幽幽一叹:“君子不议人短长,我失言了。”
姜沉鱼眸中的好奇转为明晰,逐渐亮了起来。虽然并不明白江晚衣为何对颐殊有如此成见,但见他即使满怀不忿却依旧不肯道人是非,由微见著,这位神医的人品真是不错。政治龌龊,然而,漫漫旅程之中,能遇见这样一个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江晚衣盖上药箱,起身走过去将窗户打开,外面天空湛蓝,风中传来糙木的芬芳,他凝望着那些平凡却又美丽的风景,缓缓道:“我此来程国,只为一件事——为程王治病。不管其他缘由牵制如何复杂,对我来说,人命始终重于一切。你出身名门,锦衣玉食,也许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里,其实,有很多很多人,都是看不起大夫的。”
姜沉鱼静静地听着,没有cha话。
果然,江晚衣继续说了下去,仿佛是在倾诉,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在意听众是谁:“我曾见过很多老人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在街头苟延残喘,也见过孩子们光着脚流着鼻涕在雨天奔跑,那些贫民窟中衣不蔽体面huáng肌瘦的人们,他们瘦骨嶙峋疾病泛滥……那些景象我见的太多,我还见过一个少女抱着她最好的朋友在雪地里大哭,只因为她的朋友生了病,却无钱医治……所以,我对自己说,既然老天让我生于行医世家,让我一出世就享有最优渥的行医条件,我就要以自己的绵薄之力为众生做些什么,我不愿像父亲那样只伺候权贵,我要救我所能救的每一个人,并且对那些生活困苦的病人说——我为你们看病,不要钱。”
姜沉鱼的手慢慢地握紧了。
“于是我与父亲争吵,离家,行走乡里,餐风露宿,无论有多辛苦,都默默承受,因为那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就要坚持着走下去。”江晚衣说到这里,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反而笼罩着深深深深的一种悲哀,那悲哀是如此鲜明,以至于姜沉鱼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显得更加萧条。
“可是,理想……原来终归,只能称其为理想。这个世界,也并不是只要你够坚定,够勇敢,就可以实现一些事qíng……”他回过身,看着她,惨然一笑,“所以,我最终还是回来了。”
“你觉得自己回来错了?”
江晚衣摇了摇头,“无关错与对、是或非。而是我发现,有时候即使你只是很纯粹的想救一个人,都最后会变成非常复杂的一件事qíng。”
姜沉鱼明白他的意思。诚如他所说的,他之所以来程国,只是想为铭弓治病,但是其中所牵扯到的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却无不一一制约着他束缚着他,让他觉得不堪承受。
其实,她何尝不是如此。
还有潘方,还有随行的这二百八十人,哪个,不也是如此呢。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回来?”她入局,是因为一道圣旨,无可抗拒。可他不是,在他入宫之前,皇帝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又是什么,将他推上了这个风头làng尖,再难将息?
是公子吗?
是公子寻江晚衣回来的,是公子bī了他么?
姜沉鱼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对她,竟非常重要,重要到冥冥中,像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把过往慢慢掀开,而这一次,看见的,不再是之前粉饰太平的模样。
她的手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如此周而复始好几次后,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是因为……公子找你,所以……你不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