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茶树下,碗口大的茶花朵朵悬于枝头,在傍晚时分,被夕阳剪出美好的剪影,犹可见艳丽缤纷娘亲轻轻拍着手中的襁褓,身子有韵律地一晃一晃,她淡紫色的纱裙在晚风里轻轻扬起裙摆,我依着她,听她口中喃喃自语“云想衣裳花想容……云想衣裳花想容……”娘亲将手中的小毯子仔细掖了掖,毯子里包裹的娃娃已经睡着了,粉嫩的小拳头放在腮边,娘亲用手指戳了戳她圆滚滚的脸蛋,一戳一个坑,她好像感觉到了,小嘴咂巴咂巴,不知道在嘟哝什么,我看着有趣,便也有样学样哪知,一试便舍不得丢开手,她的皮肤太滑了,嫩嫩地跟块水豆腐似的抬头看向娘亲的时候,她对我笑笑小妹妹漂亮吗?”
“嗯!”我重重点了点头
“那……我们叫她容儿好不好?”
“为什么呢?”我有些不满意,在我那时幼小的心灵里,“容”实在是一个太过普通的字眼娘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拈下一朵茶花:“你说,咱们这树茶花开得可算美丽至极?”
那朵花像是开在娘亲的手指上,碗口大小,水红色的花瓣层叠相错,金huáng色的花蕊在其中半遮半掩,我仰起头来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承认了,确是美的,美丽至极“你想呐,连这么美的茶花都要惦记着咱家的容儿呢”
娘亲这句话的尾音消弭于容儿突然响亮的一声啼哭“哇!”
小小的脸上,五官皱成一团,长长的睫毛紧紧合在一起,拼命张大的小嘴里,露出可爱的嫩嫩的粉红色牙chuáng娘亲连忙拍哄,口中一边还一迭声地念叨着:“容儿乖,娘不好,娘错了,一站起来把容儿吵醒了,乖,不哭……”
娘亲的侧脸在暗金色的光中明暗不定,神qíng恍惚而美丽,那时,我看不懂,只是觉得这画面美好得让我不敢呼吸时至今日,我才晓得,那是娘亲最后的回光返照第二日,我花了一早上的时间糊了彩色的风车,想要拿给容儿玩,却发现整个紫云轩里都找不到她了就在我急急跑去问娘亲的时候,娘亲却病倒了
昨日里还美丽得堪比茶花,一夜之间便失了颜色,我只记得她蜡huáng的脸,和无休止的咳嗽娘亲这一病就是三年
三年之后,娘亲病逝,我则被接进了云南王府那天,我还穿着孝服,背上是简单的行囊,踏进朱红色的大门,家丁丫鬟们分立两旁,口中高喊:“恭迎世子回府”脸上却淡漠得很,分毫没有“恭”的意思我茫然失措地站在那里,一抬头,便看见那个女人比起娘亲,她并不算年轻,只是穿着却要艳丽得多大红色绞了金银丝的短襟小祅,小领盘口,衣襟绣着百鸟图案,袖口宽大,露出里面象牙白色的紧袖小衫,绣花束腰,八宝绣鞋银质的头冠,上面雕着纷繁的花卉与鸟shòu,头上一颗孔雀衔珠,随其动作微微的颤动着我好不容易从这一身晃眼的装扮中张开眼睛,对上的却是一双无比yīn的眸子“这就是月儿了吧,好孩子,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女人变脸端的快极,眨眼就换了副神qíng,热qíng迎了上来,行走之间周身一阵叮当作响在她靠近我的那一刻,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不自觉便避开了她要碰到我的手气氛有一瞬间的冻结
她恨我
从眼我们的对视中,我就觉得出,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要将我置于死地的qiáng烈气息“母妃”一个稚嫩的声音划破了尴尬的空气,只见一团紫色小旋风一样地闪过来,于是,女人被我避开僵在半空中的手很自然地朝下一捞,抱起了那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小女娃“母妃”女娃又叫了一声,声音甜得发腻,我的心颤了颤,抬眼看过去,一双黑得发亮的大眼睛,仿佛含了一汪泉水,正好奇地打量着我“你是谁?”
“我叫花凌月”对,从今日起,我就姓花了,这是娘亲临终前唯一jiāo待我的一件事“哇,你也姓花,那……你就是我的哥哥啦”女娃眼睛一下就笑得弯弯的,“我叫花容”
时间仿佛在那一霎凝固了
“哥哥,你怎么了?”
我感到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然后,然后幼滑的手指在我的脸上胡乱地擦着,那触感,一如小的时候,我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掐她的脸呵,我的容儿
(三)
自打中秋那桩事之后,母妃对哥哥越发地冷淡了,连带着也不准我再跟他一起上课我倒乐得自在,除了例行的早晚请安,便每天窝在我粉红色的闺房里调教小青小青是一条手腕粗的青蛇,嗯,注明一下,是我的手腕那么粗,基本上还是条秀气的小蛇碧绿如玉,全身布满了浅浅的棕色花纹,漂亮得不得了我跟它一起平躺在地板上的时候,它比我的身子还要长出许多,只是它很懒,鲜少可以看到它伸展的样子,一般都是盘成一坨,眯着眼睛在窗格子前我给它准备的上好花岗岩上晒太阳哥哥说我这样是不对的,首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