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容儿的眉眼已经与娘亲有了九分的相似,她才十四岁,玉妍郡主的名号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云南一半因倾城美貌,一半因刁钻狠毒
而我,也已经十九岁,到了选妃的年纪
(五)
外面是铺天盖地的大红色,遮了天光,映得整间屋子里都一片淡淡笼罩的樱桃色我手执象牙玉梳,将母妃的头发顺了一遍又一遍,却迟迟不为其束冠“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冷不丁的,母妃沉声问,惊得我手一松,玉梳已从手中脱落,“啪”地掉落地上,摔成了两半今儿个是哥哥选妃的大日子
身为云南王世子,又是父王唯一的儿子,早在三四年前,便有数不尽的名媛淑女的肖像源源不断地送进王府,只是哥哥都以自己年纪尚幼,未曾立业,何以成家为由推托掉了但就如同例行公事般,隔上一段时间,父王总是要问上一问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哥哥应承得慡快,倒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切听从父王安排”
我猛地抬起头
哥哥答话的时候,眼睛垂着,面上一片波澜不惊我猛然惊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长成了这个样子,不再是那个又拽又别扭的男孩,也不再是那个眉眼风轻云淡的少年,而是完全的成为了一个大人的样子,一个……男人!
他现在比我高出很多,我要踮着脚尖儿才能勉qiáng拍到他的脑门他的脸型早就脱了稚嫩的娃娃气,变得线条分明,从侧面看过去,下巴有如刀削偏一双眼睛,又柔柔地泛着水光,漆黑如墨,于硬朗中添进几丝慵懒味道唯一不变的,便是永远淡淡的表qíng,似笑非笑,令人难以捉摸有了他这句话,这事便张罗了起来,近月余,王府都处于一片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送画像的,看八字的,搭礼台的,裁礼衣的,真是比过年还热闹我没事了,便也会带着小青到处凑凑,只是,却到处都没见着哥哥一直到昨夜,确切来说,是选妃仪式的前夜
我颤巍巍地起摔碎的玉梳,深吸了口气,换上一张笑颜,仰起脸来对母妃撒娇道:“母妃可错怪容儿了,容儿见母妃发质柔顺,心中羡慕,只想细心打理,一时入神,却被母妃认作心不在焉,实在冤枉”见母妃仍是yīn着张脸,我只好硬着头皮轻摇她的胳膊,“母妃就不要生容儿的气了,赶明儿个,容儿去给母妃猎一头象王来,拔了它的牙给您磨梳子还不成嘛”
母妃到底敌不过我的软磨硬泡,“哧”地笑了出来,转瞬又绷了脸道:“女孩子家家的,也不说学学刺绣女红,整天在山上疯跑,与蛇虫为伍,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们苗疆女子向来不都是这样的嘛,母妃您嫁给父王前不也是玩蛊的高手……”我不服气地小声嘟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母妃深深看了我一眼,挥了挥手,道:“这里不用你帮忙了,你也赶紧去梳妆吧,对了,把我前些日子为你裁的那件鹅huáng色的宫装穿起来,今儿个咱们云南的子民们可都看着呢,你是他们的郡主,万不可没个正形”
“是,容儿告退”我屈膝行了个礼,小碎步倒退着离开了母妃的卧房一路狂奔回自己的房间,一推门,有香风袭面里屋还燃着昨夜睡前就点着的檀香,丝丝缕缕地绕于鼻间,陡然松了口气,方才死命压制的那个让我心神难安的源头在心中又悄悄地抬起头来“笃笃笃”身后的门板传来轻微的震dàng,我颤了一下,轻声问:“谁?”
“容儿,是我”
开了门,目光所及,一片深沉的紫色我弹了弹哥哥肩膀上的流苏,打了个哈哈道:“哟,不错嘛,换新?”
哥哥并不答腔,只是朝我迈了一步,胸前的暗纹刺绣几乎要碰上我的鼻子,我连忙避开,将他让进屋来“你今日里可是主角呢,怎么得空到我这瞎晃悠”我径自坐在妆台前,将头上的钗环一一卸下了,一边取了犀牛角梳将发尾梳顺突然手中一空,梳子已被夺了去不知何时,哥哥已经站在了身后,我要回头,却被他按住了肩膀,只得任由他捧起我一绺头发,细细梳了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我心中无端地安宁下来,头皮被圆润的梳齿划过,有些苏麻,让我舒服地眯起眼睛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留头发,到如今,已经是养得很长很长了,哥哥耐心地梳着,我几乎可以感觉得到,那梳子如一只小舟一般从发丝的瀑布里顺流而下,一丝一丝顺滑到底屋里烟雾缭绕,镜中人眉眼模糊,却仿佛是我最想要的样子良久,哥哥终于开口:“容儿,想梳什么发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