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隐觉着太后所说之事同六哥哥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事到如今,我反而定下了心。我人在这里,着急也没用,一切静观其变。
等了许久还不见有任何的动静,我有些坐不住了,起身稍微动了动,反观太后还保持着优雅的坐姿,脸上笑容也丝毫未变。
约莫一顿饭的工夫,皇兄终于放下了折子,揉了揉太阳xué,唤道:“桂圆,传傅恒和潇湘姑娘进来。”
心往下一沉,这事儿果然和傅恒有关,可是他和潇湘又怎么会在一起?我有不好的预感,悄悄将帘子拉开一条fèng,正瞧见傅恒和潇湘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一个似心事重重,脚步恹恹,另一个chūn风满面,逸云轻风一般飘然而来。
多月未见,傅恒看起来清瘦了不少,唯有那双眼睛还是清亮如昔。
“臣傅恒(民女潇湘)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铿锵有力和温婉娇柔的声音jiāo织在一起,倒也相得益彰。
“潇湘姑娘,晴岚的病势现在如何了?”皇上从御案前步履轻松地走了下来,行至潇湘身前时,微微用力一带,将她平稳地托起。
“回皇上的话,张公子的病qíng已无大碍,只要细心调养,不出一年半载就可完全康复。”潇湘低头复命,眼睛却不自觉地瞥向了一边的傅恒,再舍不得移开分毫。
“嗯。”皇上略一颔首,眼睛也落定在傅恒身上,“你也起来吧。”他转身又回到御案前坐定,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在往我这里瞟来,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帘子随之摆动,带动丝丝微风。
久久听不到外头的动静,我愈发的烦躁不安,再次撩动帘子,只见皇上双目微闭微开,手枕在额头上,像是在反复斟酌着什么,而迟迟拿不定主意。
“咣当”一声,声响竟然出自我身后,我回身望去,太后手上稳稳地端着茶盅,正在往嘴里送去,而杯盖却不翼而飞。
她嘴角笑容轻溢,如果不是地上那摔得粉碎的白玉瓷盖,我几乎就以为那声巨响只不过是我的错觉。
“潇湘姑娘,你医术卓绝,妙手回chūn,朕曾经答应过你,只要你能医好晴岚,锦衣玉帛,高官厚禄任你挑选,而今你可有了主意?”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我尚来不及思考太后丢掷杯盖的用意及内中蹊跷,我俯身墙上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潇湘莞尔而笑,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潇湘不求名利,但恳请皇上为我指婚。”
皇兄眉梢轻挑,脸色不变,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把玩着手中的镇纸,沉声道:“你要婚配何人?由朕替你做主。”
此话一出,我顿时紧张得全身松软,死死地抓着衣襟,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潇湘对傅恒一往qíng深,这是她最好的机会,她断不会错过。
果然,她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轻巧地吐出了两个字:“傅恒。”
傅恒的身子一震,背脊僵直。我不敢看他此时的表qíng,潇湘对他势在必得,而皇兄又完全站在她这一边。他,真能抗拒得了吗?
“傅恒,朕将潇湘姑娘婚配于你,你可愿意?”皇兄的声音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缥缈得我怎么都抓不住。
忽然有些明白太后让我躲在这里偷听的目的了,在这样的qíng形下,傅恒所作的决定足以影响到几个人的终身幸福,只要他心中有我,他定然不会应允这门亲事,哪怕是皇上亲自指婚。这样的考验虽然残忍,但却真实有效。
我手掌紧紧地捏成拳头,两眼发直,一颗心怦怦乱跳,怎么都静不下来。我对傅恒的信任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如履薄冰,因为他现在要面对的不只是潇湘一个人,他要挑战的还有大清天子的权威,即便他是我的亲哥哥,他的心思仍不是我能够捉摸透的。
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已全是汗水,御书房内静寂一片,所有人都在等待傅恒开口。在我心中有两种矛盾的感qíng在激烈斗争着:一方面是盼望他可以坦率而坚定地说出“不”字,全了我们生死不渝的可贵qíng谊;另一方面我又不愿他因违背皇兄的意愿从而惹上杀身之祸。思绪万千,在我私心里前一种qíng感终究占了上风。
似隔了千年之久,才听见傅恒的声音平平响起:“臣,愿意。”
我死命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惨然一笑,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那定是张面如死灰,毫无生气的脸,我好像一个溺水的人,连刚碰到手的一块木板也滑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