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珠的叹息_作者:亦舒(19)

2017-03-15 亦舒


    “你几岁?”

    “比你大好多好多。”他总有办法避而不答。

    我念经济学。他便笑我可以一边航海一边看股票上落:“一只手罗盘,一只手算盘。”

    我被他气结。

    渐渐,我把江氏酒馆当作我第二个家,而老江成了我的大哥哥,凡是生活有疑问,都找他解决。

    直到那个像卡门似的女郎出现。

    她的头发是深蓝色的,大眼睛黑沉沉、长睫毛、奶白色皮肤、曲折的身材包在黑色的毛线下,松着三粒钮扣,看得人(不论男女)心卜卜跳。她也不是纯种人,拉丁美洲的血统露在五官上,她推门进来要找江湖客。

    江抬起头,见到她,呆住,脸上露出非常复杂的表qíng来。

    一看就知道他与卡门女郎的关系并非寻常。

    她挽着行李,扭到老江面前,媚笑道:“忘了我啦?”

    江沉声说:“我此地不收留你这种人。”

    “三年了,还生这么大的气?还记住那些小事?”

    江说:“对我不忠实的人,我永远记住。”

    我竖起耳朵,拼命窃听。

    “我有话同你说。”卡门的眼光飘到我身上。

    “我的顾客亦即是我的朋友,你有什么话办管说。”

    我心一乐。

    “你真要赶我走?”卡门问。

    我的心吊起来。

    “你走吧,不要讨价还价的。”江边擦杯子边说,他头也不抬。

    “你忘了我们的好时光?”

    江咬咬牙,他额角的青筋暗现。

    “我的记xing很差。”他说。

    我的一颗心又放下来。

    奇怪,根本不关我的事,为什么我的心上上落落,忐忑不安。

    卡门悻悻然说;“我住在对街的酒店,我明天再来找你。”她扭出门去。

    一只玻璃杯子“卜”地在老江手中握碎,他手心沁出鲜血。

    我扑过去问:“那是谁?你的老qíng人?”

    老江用水冲伤口,“关你什么事?”他粗bào的说。

    “何必这么不客气。”我失望的说。

    “你还是小孩子,懂什么?”

    “哟,三岁的婴孩也看得出,你是她相好,后来因故闹翻,才分手的,现在她回头来找你,你想要她又不甘心,是不是?”

    他怔住了。

    我猜个十不离八九,洋洋自得

    “老江呵,”我说:“好马不吃回头糙。”

    “你懂什么?”他啼笑皆非。

    我耸耸肩。

    “我明天再来。”我说。

    他没有答我,一脸烦恼。

    他很少为任何事动容,他心中一定对卡门尚有余qíng。

    第二天我步出校门,有人在那里等。

    是xing感的卡门。

    她斜倚着一辆开篷车,穿一件紧身衣裳,黑色鱼网袜,三寸半高跟鞋。

    她的美是毫无品味,原始的、粗俗的、野xing的。

    但你别说:她那种美挺受用,男人看了很少不动心。

    “找我?”

    “找你。”她说。

    “我不认识你。”我说。

    “昨天不是在老江那里见过面?”她说:“我叫卡门,你呢?”

    “伍天真。”

    “什么?”

    “我叫天真。”

    卡门大笑起来,“江湖客对小天真?哈哈哈哈。”

    我丝毫不觉有什么好笑,板着一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