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珠的叹息_作者:亦舒(24)

2017-03-15 亦舒


    那少妇有一张很敦厚的脸,我很替老江放心。他结婚了,我想这也许是最佳结局。

    我笑道:“江太太,把他好好看紧,很多女孩子仍然对他倾心呢!”

    江太太与他jiāo换一个眼色,两个人笑起来。

    我再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外边的雨没有停,我不是没有唏嘘的。

    我终于截了部街车回家,男朋友心焦的在家等我:“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碰到一位故人。”

    “谁?”

    “故事长得很呢!请你为我倒杯牛奶,取出巧克力饼gān,我慢慢说给你听,一个关于江湖客的故事。”

时装店

    他们说:在香港开小型时装jīng品店的女人,一半以上的资产来自男人津贴。

    然而对我来说,这是不正确的,我开着一家小小的时装店,位置在大酒店商场中,占地四百尺,月租六千,却完全是我自己筹的资金,男人沾不到半点边。

    为了这月店,我辛劳兼职达五年之久,忙得一额汗,终于节蓄到廿五万现款,放弃薪优的高贵职业,“投身”商界,为的是受气受够了,拿时间jīng力来做事不打紧,拿来忍气就可不必。

    自立门户,店再小,也是自己的生意,多赚一点便阔绰点,少赚点就节衣缩食,人各有志,我不希望写一本“办公室内之荣rǔ”,于是便自己出来搞些事做。

    生意也并不好做。

    对年轻的老板娘,人们老是戴著有色眼镜,暧昧地说句:“真有办法。”

    其实不是这样的,自己做老板辛苦得要命,单是办货就伤脑筋。店小,容货量少,有名气的牌子根本不屑jiāo出十来件货,人家大店一张账单,抵得过我们一个月的生意,每听到顾客批评说:“没有新款。”我便心如刀割。

    后来便壮士断腕,索xing卖本地货。

    我联络到本地工专毕业的两位服装设计学生,取他们的体裁,雇裁fèng制作,过程似乎更复杂,但除笨有jīng,谁不喜欢独一无二的衣服呢?我可以做得到。

    我们出品少,价钱适中,对象多数是些中环所谓“高薪”(六千到一万)女职员,她们泰半从事公关行业,需要不停换新装,不太计较料子牌子,但求看上去光鲜夺目。

    两年间我使站稳脚步,有一批固定的客人。

    我店里只请一个女职员,自己也负一半责任,日常工作大部份用来招呼客人,说得上沉闷万分,假期也走不开。

    客人大部份很可爱合理,也有少部份很烦躁多事,一入门就得问候,每件衣服都需要修改,使我们应接不暇,然而也都应付下来了。

    开着店,自然接触到形形色色的客人,有些女客带了付钞票的男人来买衣服,眉来眼去,数万元的账都有人结,像缪小姐便是。

    缪小姐廿一、二岁年纪,是电影明星,年头到年尾,不时光顾,她衣架子好,人高挑身材,瘦得恰到好处,她自己也说:“我来你们时装店,你要付我广告费。”

    不过她从来不自己付账,不是签信用卡,就是有同来的朋友开支票,都是大笔头。

    “朋友”全属男xing,有老有少。

    其中一位邱先生,长得一表人材,三十上下,气质也好,不知怎地,也成为付账的动物,缪小姐挑衣物,他多数在一边阅杂志,女店员莎莉对他有好感。

    莎莉说:“缪小姐不是好女人……”

    我连忙道:“噤声,咱们做生意,管客人是好是坏,难道还得品学兼优才能上门光顾不成?当心你的嘴巴,别得罪人。”

    莎莉这才不说了。

    邱先生并不知道缪小姐的朋友很多,男人有时候痴心起来,真叫人扼腕而叹。

    这一季的冬装刚出来,缪小姐就带着邱先生来了。我们自然殷勤招呼。

    缪小姐照例挑一大堆,莎莉按计数机都按到手软,我讨好地说:“单做缪小姐这笔生意,敝店就可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