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就笑你,放假也看书,我觉得你可以应付功课,不必读什么了,耽下子钻到牛角尖去,反而不美。”
“钻牛角尖?与你说话,就是这样有趣,学新的名词。”
我笑了,她说得这样正经,连钻牛角尖也没听过,真是滑稽透顶,这还能算是中国人?
“你笑好了,所以我要好好的念书。
我收敛了笑容。“对不起,玫瑰。”
“没关条。”她一仰头。
她脸上的冷慢慢的露了出来,我看得很清楚,但是随即又溶化了。她是一个变化多端的女孩子,很有心思,心思却不胡乱用在别人不相gān的身上。她很成熟,这么久了,从没听她说过任何人一句不好的话。在陌生的环境里过生活,除了抱怨冷,也很少提什么,她是有一个目标的,我知道,只是她不说,我也不好意思提。
她恐怕没有忘记那个开贝壳店的男孩子吧?
她把她父亲的信拿出来给我着,我读了一遍,那是极好极简明的文言,她却还看不懂,我教她用白话回信,她还不满意,字写得太大,而且别字多,不整齐。
我改正她,她不响。
我为她补习的时候,她尊重我。但是平常见面,依然是捣蛋鬼,俏皮jīng灵,难以捉摸。
她邀我上她家去。
那是一间相当大的房间,连着浴间,拨给她一个人用,亲戚家的佣人,自然也为她服务了,除了寂寞之外,应该是很舒服的。
她说:“我qíng愿不放假,一放假心就散了,老想回家晒太阳:这里连续下雨,已经有一个礼拜了。”
我说:“还有台风飓风呢,明年你不走,就尝到滋味了,没放假的时候你又一直嚷累。”
她为自己的矛盾笑了。
我可笑不出,我看见她案头放着一张照片,小小的,但是镜框很考究,是个男孩子的全身照,站在沙滩上,背景是出名的“钻石头”山。
这大概便是那一位了吧?
由此可知她心中自有别人,可怜我还打算与方德明争个你死我活的。也难怪她不在乎一个舞会里有没有伴,她是见过一点场面的女孩子。
她坐在地毯上,看看我。
我转过头来。
“你认识我的家?”
我摇头,“在一次旅行中,停过两天,很美,很商业化,的确是一个可以住辈子的地方,天气好得不像话,天堂一样。”
“也得有钱才行呀。”她笑,说了句很老成的话
“好象每个人都有钱的样子。”我说。
“那倒是真的,没钱的早就站不住脚了。”她说。
“香港也一样,没钱站不住脚,人人都想法子找钱,”我笑,“实在看不出读文学可以读出什么名堂。”
“你父亲有钱就行了。”
“你怎么知道?”我奇怪。
她笑,“人家告诉我的,你父亲开药店,是那种中药店,一格格小抽屉拉出来的那种。”
“的确是。”
她低下了头,“难怪你说没钱站不住。德明家开银行。”
“也有抢银行的——你怕不怕这个地方?”我说。
“怕?我还没有看清楚这地方哩。”她说。
“你要不要看?我陪你——”
“这……”
“你好象怕我。”我笑说。
“怕你?才不是,只是有人说我故意勾引你,让你教我功课而已。”
“你是一个骄傲的人,你也听别人说的闲话?有一个中国寓言,说两父子骑驴子进城,你听过没有?”
“有,后来左不是,右不是,把驴子扔到河里去了。”
“可不是?所以,闲言闲语别总得太多。”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