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_作者:亦舒(72)

2017-03-15 亦舒


    听众哄然,苦笑连连。

    同事竖起大拇指,"好!"

    宦楣瞪他一眼,"公众场所,勿谈国事。"

    同事看她一眼,"实不相瞒,"他心痒难搔,"听说你们曾是好朋友。"

    宦楣大方地回答:"现在也仍是朋友。"

    "但是明显地疏远了,为什么?"

    宦楣轻轻答:"我想我配不上他。"

    "胡说,"那摄影同事大抱不平,"我看你们不知多匹配。"

    宦楣忽然之间对一个陌生人吐出真言,"他要做的正经事太多,哪有时间造福家庭。"

    同事惋惜地说:"对,应付得现场观众,就冷落家庭观众。"说得这样趣致,他自己先笑起来。

    宦楣也跟着笑。

    邓宗平演说完毕,众记者一涌而上去做专访,宦楣不甘人后,排众而上,把麦克风递上去。

    邓宗平终于看到了她,四目jiāo投,百感jiāo集,在这一刹那,两人所获得的了解,比他们以往所有的日子加在一起为多。

    宦楣趋前去发问:"邓律师,可以看得出你感到本市有狂飚将至。"

    邓宗平凝视她,"这是我听过最好的形容。"

    全书完宦楣立刻出门,以为宦晖在等她。

    美术馆就在酒店对面马路,她买了门券入内,走到那幅名画面前,只看到聂上游。

    他笑说:"我们不能继续这样见面,人们会开始疑心。"

    宦楣低下头微笑。

    "我们去吃点东西。"

    他刚要拉她到食堂,忽然松开手,低声匆匆说:"明晨十一时半洛克菲勒广场,找张台子喝咖啡。"然后撒手走远。

    宦楣也习惯了,若无其事地在荷花池前坐下,与身边一位老太太一起静寂地欣赏这张印象派名画。

    她坐了很久,肯定聂君已经远去,才独自到礼品店选购若gān卡片以及小件头工艺品,直选到美术馆关门。

    她叫了简单的食物到房间,只略动两口。

    街上照例呜呜警车声不绝,凄清恐怖。

    宦楣躺在chuáng上,发誓此刻她愿意嫁给第一个来敲酒店房门的男人。

    她把闹钟取出,拨到九点钟。

    睡是睡着了,整夜梦见自己迟到,极迟极迟,迟得不像话,迟得广场上所有的咖啡桌经已收起,改为溜冰场,她知道毛豆已走,放声痛哭。

    惊醒时枕头的确cháo湿。

    她不敢睡去,估计只有十分钟路程,一直看着时间,挨到十一时十五分,有种感觉,是浑身肌ròu僵硬,呼吸系统变得似生锈铁管,紧张得晕眩。

    她慢慢下楼,没发觉有人跟踪。

    一直朝目的地走去,途中还停下来向小贩买只热狗吃,嘱他多放些芥辣。

    走到洛克菲勒广场,金色的普罗米修斯像手中掬着一朵火,宦楣的心也似受煎熬。

    接近吃午饭的时间,广场的人渐渐多,宦楣站了半晌,已经过了十一时三十分,每张桌子上都有人,宦楣细细用目光寻遇,没有宦晖。

    她开始急。

    侍者带她入座,她叫了一杯咖啡坐下。

    一位女游客背着照相机走过她身边,撞一下,连忙说对不起,跟着一句是"看你对面",宦楣猛然抬起头,看到宦晖同自由站在喷泉边的栏杆前,正向她凝视。

    宦晖反而胖了,有点肿的感觉,他似笑非笑,向妹妹轻轻挥手。

    宦楣再也无法控制,不顾一切站起来,要向哥哥走过去。

    才迈开第一步,已经有人与她迎面相撞,原来是个冒失的侍者,手中捧的饮料摔得一地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