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嫁人?何必嫁思恩?天下多少可靠的丈夫。”
“不见得呢,你倒数我听听。真正四平八稳的男人,又惹不起兰花。”
“若不是真爱……”
“什么叫真爱呢?”我笑。
妻忽然问:“你呢?你可爱我?”
我摸摸后脑。“爱你?怎么隔了几十年才问?你是从来没问过这种问题的。”
“真的,从来没问过。”她笑了。
“要我离开你,”我缓缓的说:“那是绝办不到的事,我与你这些年来,经过的不止是风花雪月,我与你……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倘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为孩子,也为了我,我自己……自然也一样。咱们的感qíng是现实的,生活的,咱们不是罗密欧朱丽叶,但丁与比亚曲丝,梁山伯与祝英台,咱们是一对普通的夫妻,我很歉意。”
妻眼泪滚滚而下,她微笑着,“够了,够了,我已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
“所以你不必疑心──我岂有不知道你的,你不喜欢兰花──是的,兰花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
“她爱慕你,”妻说:“瞎子也看得出来。”
我震惊,“我真不知道!你疑心过份了!怎么会有这种事!不会的!”
“也许我瞧不惯他们新派作风。”
我不响。
思恩与兰花真和好了。
没闹新闻。
没新闻就是好新闻。
我与妻却收拾道具,打道回府,孩子牙牙学语,烦是烦得头痛,却是一种喜气洋洋的头痛。
历年来积下的东西可真不少,什么都舍不得扔,家俱电器用品倒无所谓,一些书、信、文件,却绝对不会抛弃,思恩说:“大哥,我搬进来算了,你要我买你的家愀?还是租?还是赠?”这倒也是好办法,我把不带的全赠与他了,反正他迟早要结婚的,家俱还都新,不算旧。这解决了问题。
兰花来了,坐在一角抽烟,喝咖啡,穿条牛仔裤,一件衬衫,一脸的落寞,也难看得出真表qíng。与思恩倒是有商有量,两个人咕咕哝哝的耳语着,感qíng仿佛进了一步。
我不晓得她是抽烟的。打火机夹在牛仔裤后袋里,吸得很寂寞的样子,她是寂寞的。
我始终觉得妻有那种中年女人的忧虑与疑心。兰花怎么会看得上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凡女人,若爱她们的丈夫,老以为天下最好的便是她老公,个个女人眼红她老公,真好笑。
我跟兰花说:“这层屋子好,我们是租的,可是合约可以再续,再绩续问题,你们装修一下,就合心意了。”
她笑了一笑,“这全凭思恩,我仍住我那旧地方。”
“何必呢?”我惊异的说:“都订了婚了,这什么年代了?省一点,这里三个房间,又不是住不下。”
“不是这个意思,我最怕跟任何人挤眼睛对鼻子,包括思恩在内,谁也不爱看见谁早上起chuáng如厕刷牙洗脸。”
我既好笑又好气,“啊,照你那理论,将来结了婚,你住三楼,他住二楼!”
“我们是不会结婚的!”
“兰花,你别太翻翻覆覆了。”
“大哥,你我没话好说了,说多了,你既不了解,又生气,你随我们去吧。”她断然的说。
她请我别多管闲事。
根本是,他们什么年纪了,我还做什么褓姆?自己不识相,活该听难听的话。
我们就这么搬走了。
到了香港,住了半年,就习惯下来,根本是香港人。奇怪得很,因为买了套差不多颜色的沙发,我老觉得有个人坐在角落上抽烟,一条牛仔裤,一件旧衬衫,那人是兰花。
半年了,她在我脑里无法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