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得了。”陆俊申笑说。
毓元看著车外风景,他们正驶过条繁忙肮脏的街道,四周围小贩摆生意,地下泥泞不堪。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说的是真话。”
倘若一直舅母家住下去,少不免成为她的丫环,一边感恩一边苦笑。
幸亏舅母不能容物。
倘若舅母好心地说“毓元,你不要见外,大家自己人,有粥吃粥,有饭吃饭,尽管放心住”,那就完了,那就再也没有今日的庄毓元。
说得夸张一点,毓元真想向舅舅舅母一鞠躬,多谢他们连桌上的渣滓都不肯施舍。
“在想什么?”
“啊,纽约的chūn装不知摆出来没有。”
“女孩子就净担心这些。”
毓元说:“也许趁周末飞巴黎去买,便宜三分一。”
“几时省起来了?”
“到了。”
“我在车里等你。”
毓元下车,众人好奇的看著她,把她当作明星。
确是,她确是这个家族的明星。
仪式完毕,众人纷纷上前安慰遗孀。
舅母恢复了镇静。
她向毓元道谢:“这次多亏你。”
毓元抿抿嘴,不置可否。
“明天动身去谈生意?”
“是。”
“去那么久,要不要我这里派个人来陪你母亲,她怕不怕静?”,
怕?
毓元猛然抬起头来,不信她舅母会说出这种话来,她怕毓元母亲怕静?
十多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人怕过她们怕任何事qíng。
忽然之间,当年把她们赶走的亲戚,竟为这等小事周到起来,使足智多谋、八面玲珑的毓元觉得难以应付。
太戏剧化了。
她没有感动,没有感慨,亦不觉滑稽,又深深的悲哀,奇怪,怎么当年叫孤儿寡妇搬走的时候,却没人怕她们会倒毙街头?
当下只听得庄太太回道:“才三千尺地方,怕什么静?”
毓元没听下去,这是她母亲扬眉吐气的时刻,不是她的。
她回到车上。
“可以走了?”陆俊申问。
她闭上双目,点点头。
“你要把过去埋葬掉,”陆俊申说:“一直记著那些事,对你丝微好处都没有。”
毓元不出声。
才昨夜,她就做这个梦,梦见舅舅舅母,联同所有的亲戚,来bī她走:“走!不要你住我们家,快走。”扯著她膀子,推她出门。
梦中,毓元很平静地说:“走就走,马上走。”果然立刻夺门而逃,隐约间又自觉不用怕,又同自己说:“你现在有钱了。”
好不容易,一身大汗挣扎著自噩梦中醒来,毓元感谢上苍,目前她拥有的一切。
失去的何必去想它。
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陆俊申就是欣赏她这一点成熟。
他说:“你要同过去说再见,毓元。”
她抬起头来,“早就永别了。”
“是吗,真的?”
“以后我努力,挣扎,jīng益求jīng,都是为我自己,再也不是为他们,我已经报答了他们,够了。”
陆俊申笑,握紧她的手。
车子向高等住宅区驶去。
真的忘记了吗,烙印是那么深刻,因为永远不能丢开,所以她一直装成全然不记得的样子。
“下个月你生日。”
毓元说是。
“要不要庆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