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很早上chuáng。母亲找过我一次,覆电时酒店
说她已外出,同一位洪太太吃饭去,那一定是泽
婶,她们妯娌间有些话可说。
朦胧间电话铃响,我还不想听,想到可能是母
亲,才挣扎起来,她有神经衰弱,常为小事失眠。
电话那头传来泽叔惊惶的声音。
他竟说:“恭敏,我杀了人,我杀了她:”
我一听,身子落在冰窖里,发抖起来,qiáng自镇
定。
“你在哪里?”
“我在她家。”
“把地址告诉我,快!”
幸亏在市区,十分钟就可以到。
泽叔开了门在等我,浑身汗污,衬衫前幅且溅着褚色血斑。
完了,我想:我们洪家就此完了。
他很颓丧,脸色灰败,指一指房内。
我扑进去,满以为会看到一具尸体,但事实比想象更可怖,我看到陈锁锁向着房门爬行,雪白的地毯上留下一行血迹。
她没有死!
我松下一口气,双膝似筛糠,过去扶起她,她前额受硬物击伤,有一条深而阔的伤口,血流如涌,我急叫泽叔召救伤车。
她一直没有昏迷,眼睁睁地等救护人员来,我用一只小枕头压住伤口,喃喃祝祷,她不能死,一切可以从头开始,但是她不能死。
在担架上,她嘴唇颤抖,似要说话,我把耳朵趋过去,听见她说:“叫……叫他走。”
我对泽叔说:“回家去等我消息。”
锁锁一直支撑着到急救室,眼神已散,我想我一生都难忘这可怕的一幕。
如果她已失去知觉,倒还好些,大家容易做,偏偏她又扭曲着五官,痛苦得如受酷刑,一直挨到fèng针。
我满以为她会死。
但是没有,差得远呢,人的生命力,有时这样qiáng这样贱。
医生说:“只是皮外伤,但失血颇多,需要住院。”
也不同她上麻醉药,一针针就做,看得我浑身发软,做不得声,真是作孽。
护士问我:“你是她的男朋友?警方怀疑她受袭击。”
但锁锁以缓慢、清晰的语气说,她失足滑倒浴室,造成意外,与人无关。
她没有供出他。
我瘫痪在候诊室,故意不即时通知泽叔,让他继续提心吊胆,作为一种惩罚。
过一会我取沙滤水喝,看到老麦公气乎乎赶到,一把抓住我,问:“陈小姐怎么样?”
他是个忠心的老臣子,吓得脸色发青。
我拍着他背脊,“是泽叔叫你来的:”
“是老板娘。”
我把水递给他。
他喝一口问:“到底怎么样?”
“生命无碍。”
“谢皇天!”
我表示同意。
如果失手杀了她,洪家倾家dàng产也救不到泽叔,他、他的家、他的子女,一生一世就难逃gān系,这次真是险过剃头。
麦公恨恨的说:“真没想到洪昌泽会这么笨!”
我说:“也许他真爱她。”
这次麦公没有笑。
为什么不可以?洪昌泽也是人,弄得不好,他也会堕入爱qíng的迷离境界。
麦公说:“我去通知老板娘,叫她放心。”
“请她不要与我母亲说起此事,她会害怕。”
麦公点点头。
我跟医生进去看陈锁锁,她紧闭着双眼,但眼皮不住跳动,可见她是清醒的,脸上血污洗净,看得到一大块癌青,嘴角也破裂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