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倍不能释怀,她看看时间,”我出去一次。”
管家追出来,”下雨,用四驱车。”
他们都把她看紧紧的,生怕她走脱,或是有邪恶的神灵来把孩子带走,所以古时华人替幼儿戴上金锁银锁,锁住在人间。
方倍抵达深湾游艇会,发觉亲友已陆续进来,脸容略为凄惋,可是无人流泪,各人都控制得很好。
方倍坐在一大束百白花旁边,有人过来招呼她:”你是永聪的补习老师吧,我是他小舅。”
那年轻人给她一杯矿泉水,坐在她身边。
那日下雨,空气特别清新,使方倍觉得有点凄凉。
年轻人说:”别难过,他没有痛苦,家人十分爱他。”
方倍脱口问:”他最喜欢的科目是什麼?”
“英式榄球。”
方倍微笑,她低声问:”是怎样发觉病源?”
“一日在学校糙地,球打到他太阳xué,他当场晕厥,送到医院,检查後发觉脑裏有肿瘤,做过两次手术,终告不治。”
“那边是他父母吗?”
“那是外公外婆,即是我爸妈。”
方倍点点头,都还那麼年轻。
“永聪有女朋友否?”
“他曾对我说,他仰慕一位少女补习老师,那是你吗,请问你尊姓大名?”
方倍连忙回答:”不不,那不是我。”
“但今日只有你一个补习老师来记念会呢。”
这时,长辈叫他,年轻人走到亲人身边去,方倍欷歔,她留下些许现款捐赠儿童医院癌症科,悄悄离去,她十分肯定尹永聪已经安息。
回到家,她忍不住写了一篇小小文字,平实忧伤地写给永聪,告诉他,家人是何等勇敢坚qiáng。
这类题材最不好写,可是,世上没有容易处理的作文题目,社会越是文明,感qíng越是内敛,夸张的悲悼与爱却都叫人发笑。
但是方倍简单的文句真挚诚恳,她写完之後,传真到报馆去。
然後,像所有放暑假的少女一般,忙她自己的事去了。
她对管家说:”我昨夜做梦,在一间光线幽暗的时装店挑选新衣,我从未见过那样多华丽新颖不落俗套的漂亮衣裳,眼光了乱,美不胜收,而且售价廉宜,我挑了一大堆,欢欣莫名。”
管家看她一眼,”在我们家乡,那是象徵挑选夫婿。”
方倍诧异,”是吗,多麼有趣。”
“你可有挑中一件白裙?”
“没有,都是彩色缤纷,有些还钉上亮片。”
“你做有颜色的梦?”
方倍笑答:”我的梦全部七彩。”
“有这种事,让我去问问长老。”
方倍说:”瓜,”她一直这样叫管家,”这个瓜字,是唯一在国、粤、沪三言中发音几乎一样的字。”
管家恻然,”那许多方言,你们不觉痛苦?”
“所以我们特别爱诉衷qíng。”
“那些方言,都类似吗,都容易听懂吗?”
“好似法语与英语之别。”
“难为你们了。”
就在这个时候,同学坤容来电话找她,声音急促:”方倍,沪语是否即上海话?”
“是,有事吗?”
“你谙沪语,请即到西区医院急症室来一趟,有一小女孩需要翻译。”
方倍知道坤容在医院做义工,”是何种案件?”
“你不会想知道。”
“我不知如何帮忙?”
“她父亲枪击女儿後企图自杀,七岁的她当场晕厥,胸部中弹,万幸救回一命。”
方倍一时没听清楚是万幸还是不幸,她答:”我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