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这个颜色_作者:亦舒(32)

2017-03-15 亦舒


    她眨眨眼,“今日不谈这个。”她的手臂绕在我的手臂上,“我们回家去。”

    就象从前一样,我曾经爱过这个美丽的艺术家。

    我们起冲突是为着很小的事。

    她爱出锋头,我不准她,每次她接受访问,我都责备她、嘲笑她、讽刺她:“咦,象卖白花油一样,附送玉照。”等等。

    到后期,她很恨我。

    她一口咬定我是妒忌。

    我反骂她幼稚。

    我忍不住说:“衣莉莎,我真是不堪,不配做你的男朋友。”

    “这句话你为什么不早说?”她红了双眼。

    “你原应有个比我好的男朋友。”

    “是我不好,”她说:“我有责任,我令你不快。”

    “各人有各人的兴趣,”我说:“我太固执,我不该gān涉你。”

    “小陈,以前从不见你这么开通。”

    “以前我的思想没搞通,蠢如牛。”我指指脑袋。

    “现在我们可以做朋友了?”

    “当然,衣莉莎,当然。”

    “明天我们到海滩”

    “不,衣莉莎,我要写东西。”

    “啊?”

    “你一定很忙,你一定有你的节目,以及工作,衣莉莎,不要怕以后见不到我而卖帐,好不好?”

    衣莉莎哗一声哭出来,面孔伏在手臂上,“你几时变得这么通qíng达理,小陈?”

    眼泪鼻涕全印在我最名贵的衬衫上面,并且要我掉进头来安慰她。

    “好吧好吧,准你星期一三五来看我,为我打扫洗烫,”我笑说:“而国香则二四六来我处做饭,星期天我不见人,我要休息。”

    衣莉莎本来杏眼一睁,要好好捧我一顿,随即想到小陈他只剩下九十日,算了算了,心酸地、叠声应充,“好好好。”

    她告诉我,本来她要往埃及去拍一辑时装照,现在取消。

    “又是为着我?”我假装生气。

    “不不不,我怕得huáng热病。”

    “千万不要为我。”我慷慨的说。

    尽管表面装得这样大方,深夜,当她们都离开我回家的时候,我还是偷偷为自己哭了一场。

    国香发动全世界来陪我。没有一个晚上我是一个人度过的。

    她自己每隔一天来一次,她一走便差朋友来接班。

    男男女女一开口总是:“嗨,常国香叫我来。”有的我认识,有些我不认识。

    上午,我写稿,下午,我去接受治疗。

    王聪明任主诊。他对我极友善,真正的关心我,把很苦楚的一个过程化腐朽为神奇。

    我生活变得极有规律,再也不孤苦寂寞怪癖,奇怪,我竟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本来所有的朋友都大忙人,就算不忙,也不敢乱上门去找人;谁知道对方忙不忙?肯不肯见人?

    但现在不到大半个月,大家已养成“在小陈家见”的习惯,我的公寓几乎没变成沙龙,朋友川流不息,他们不给我有机会静下来,不给我胡思乱想。

    国香嫌电话不够,索xing装多两具,白酒红酒一箱一箱抬回来,衣莉莎与国香合作,雇了专门打扫的佣人来收拾地方,一下子我的生活丰富起来,在我这里没有猜忌,没有斗争,气氛上佳,任何人的不如意,同我比起来,都微不足道,因为往下数,我只余七十个日子。

    每天我写三千字目标订下之后,又发觉不够,于是赶五千字。

    照说五千字是颇大的负荷,但下了决心不拖不磨,现在只需两个多小时便赶出来,据国香说:还是不错的五千字。

    她把原稿拿去天地杂志社开会,把我头一万字影印数份,jiāo与有关人士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