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这个颜色_作者:亦舒(57)

2017-03-15 亦舒


    「人的寿命再长,不快乐有什么用?」齐家看我一眼。

    「你不快乐吗?」我问。

    「我这笔且不去说它,我知道父亲非常不快乐。」

    「因为令堂去世的缘故?」

    「他们俩感清很好,但他爱的,只有一个人。」

    我失笑,「家母己近五十的人了。」

    「你以为五十岁很老吗?人一晃眼就到五十。人一过青chūn期便是廿多三十岁,再做几年事,加上一两段不愉快的感qíng生活,立刻便是望四的人,时间过得太快,令人不甘心。」

    我不响。

    「我在十八岁时想。女人活到三十岁好死了,此刻我还打算再活三十年。」她轻笑。

    我靠在大树根上,喝着她斟给我的白酒,希望她再对我说上几个钟头的话。

    「一眨眼的事。」她说。

    「但毕竟是老年人了。」

    他们有他们的世界。」

    「你很爱你的父亲。」

    「谁说不是?我们只是水火不容。」

    我笑了。

    「他一直想见到惠女士,不过周老伯把她看得很紧。」

    我立刻帮父亲,「她是他的妻。」

    「自然。」齐家微笑。

    我们之间的误会以及敌意全然消失。

    「可否做个说客,使你母亲见他一面?」她提出要求。

    我沉吟,「你呢,你自己也有多年没见他了。」

    「是,他决定气我气到底。」

    「两父女一般的倔qiáng」

    齐家笑,「太可笑了,你认识我才两天。」

    小乐基要我与她一齐玩绳网,我教下她六七种花样。

    「怎么会这样jīng通?」齐家问。

    「小时候母亲说,玩绳网会得下雨,我喜欢雨天,所以下尽力气学这门技艺。」

    齐家过一会儿才说:「你同你哥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哥哥比较能gān。」

    「听说他在香港的生意蛮大。」齐家说。

    「你真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笑。

    她解嘲,「我兄弟姐妹会向我报道。」

    「你有没有打算再出山,」我问:「你家人都在香港。」

    「我?不了,说这些故事,也不过当解闷,我不会再出来,看戏人总比演戏人矜贵一点。」

    李莉约了两条青鱼。

    我说,「放了它吧。」

    她白我一眼:「妇人之仁。」

    我苦笑。

    李莉加一句,「如今很少如此婆婆妈妈的人了。」

    连女人做事都斩钉截铁的今日,我显得特别可笑。

    象忻齐家,她一生人必然做过许多巨大的决定,但是我,我的生命是一片空白。

    生命到底是空白好还是丰富好?

    有得选择的话,当然是空白些好,闷虽闷,到底单纯愉快,没有心事。

    但忻齐家似乎很镇静的样子,兵来将档,水来土掩。命运中许多事身不由己,一个人只能在那个时候那个环境做他所认为是正确的事。

    她是经过风làng的,自眼神表qíng便可以看出来。

    短短数日,我已经喜欢这个女人。

    小乐基放弃了绳网,伏在我身上睡着了。

    我说:「这孩子长大了会是个艺术家。」

    齐家皱眉头,「这算是称赞她?」

    「艺术家也有很多种。」我连忙安慰她。

    「是吗,」她笑,「将来乐基会做什么?芭蕾舞女,提琴手,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