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这个颜色_作者:亦舒(6)

2017-03-15 亦舒


    人到了三十多岁,益发难找对象,异xing都已成婚,要来往也得偷偷摸摸,林小姐可能有类似苦衷。

    小朱并没有特别的节目,他邀我去游艇派对。

    我摇摇头,这么冷,海风飕飕、劲得很、半边脸都chuī麻,还去坐船,况且又是借坐,主人是谁还摸不清楚,一上到甲板便听天由命,不知何日返家乡,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太可怕。

    一个人的前途要握在自己手中,绝不可能依赖任何人。

    小朱苦苦哀求,「你要到什么地方?此刻买飞机票还来得及,要不要出去玩?」

    不能同他去。

    同他去过旅行,回来就完蛋。

    我说:「小朱,你去找别人吧。」

    他悻悻的走开。可以想象,五年之后,倘若我还没有嫁出去,或是嫁的人不如他,或是他忽然抖起来,娶到漂亮的妻室,他会怎么样的蔑视我以求报复。

    就这样便种下仇敌,人生充满陷阱。

    小朱怨得我要死,那是一定的事。

    我本想跑到百货公司去选件名贵礼品,向他赔罪,后来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第一,生活中没有对头人,大失趣味。第二,他收到我的礼物,倘若误会,又是难过。第三,荷包不争气,省点算了。

    下班回家,看到徐培南在停车场上练球。

    只他一个人,但是扑来扑去,各用左手右手反身转弯抹角他把球抛入架中。

    他在玩篮球。

    只穿一条短裤,满头大汗,身手活跃得似灵长类动物,跳藤闪跃,把jīng力发挥至淋漓尽致。

    我看了很久,他没有发觉,及至我掏锁匙的时候,他才转身,见是我,一脱手,「呼」地一声,把一只大篮球抛过来。

    须是他的惯技。

    十五年前我会害怕地躲开、尖叫、蹬足。但今年是什么岁数,我岂会再怕一只球

    当下我眼不眨,面色木然,那个球并没有击中我,在我脸旁擦过,撞在墙上,路到地下,弹回他脚旁,被他伸手拍两拍,挟在腋下。

    他玩球真有一手,对付女人的手段不知如何。

    「你好吗。」他说。

    我己打开大门,「好得很,谢谢你。」

    「今天晚上,你们家请吃饭。」

    「是吗。」

    「就在府上,我最爱吃你们家的素jī。」

    「那么多吃点。」

    他一只手撑在门框上,看着我笑,我根本看不清他的面部表qíng,他五官都埋在胡须丛里,只有一双眼睛,闪闪生光。

    身上被汗浸透,发散出一股味道,臭不是臭,香当然更不是香,闻在鼻中,有股异样的感觉。

    我定一定神,同他说:「希望你穿好衣裳来。」

    我进屋子,放下钥匙,只见茶几上放着一大盆白色的香花,芳香扑鼻,可见是要请客了。

    父亲拿着照相机出来,「来,志鹃,我同你拍照,剩下几张底片,要拿去冲。」

    我坐在花前。

    「摆个姿势呀。」

    我笑,「快拍,笑僵了。」

    母亲看到,「好一幅家庭欢乐图。」

    我说:「那时候母亲要是多生几个我就好了。」

    她哗然,「就你一个已花尽我半生心血。」

    「有弟妹到底热闹点。」

    父亲很有兴趣,「是吗,志鹃,你希望有弟妹,你喜欢孩子?」

    「自然,现在回到家中多么冷清。」

    母亲说,「有你在我不觉得,你嫁怕会差些。」

    父亲搭腔:「现在都晚婚。」

    我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人与我何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