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容_作者:亦舒(52)

2017-03-15 亦舒


    圣琪的声音先到:“家亮你来了?”

    她一手拉我到二楼去。

    我看到赫左端坐在一张安乐椅上,脸带微笑,一动不动,身边有照应他的看护。

    他脸色不错,我看不出异样。

    我轻轻说:“赫左先生,还记得我吗,我是余家亮。”

    他仿佛点了点头,又好似没有。

    圣琪与我匆匆更衣,她大力在我脸上扑粉,忽然落泪,她对他有感qíng。

    我拥抱了她,音乐响起,我俩出场。

    这是护士已经轻轻退下,二楼书房只剩我们三人。

    赫左一动不动,像是一只被摆在安乐椅上的木偶,但是,我知道他还有生命,他的双眼还有亮光。

    我俩开始表演采茶扑蝶:步伐混乱,圣琪更是泪流满面,她一定是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百感jiāo集。

    我们在书房里跌跌撞撞兜着圈子,等到脚步略顺之时,音乐已经停止,我一下把粉蝶扑住,两人伏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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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听到轻轻鼓掌声,赫左的声音传来:“好看极了,谢谢你们。”

    我们走到他面前蹲下。

    他又说:“像双生儿一样。”

    看护进来,“你们可以走了,让病人休息。”

    赫左伸出手来,拉住圣琪,那个动作像是已经耗尽了他仅余体力。

    圣琪静心聆听他吩咐,但是他没有再说话。

    我过去主动握住他另一只手。

    他喃喃说:“香与白。”

    我把耳朵趋近。

    他轻轻说:“桂花香了,桂花白了。”

    医生进来,老实不客气把我俩赶走。

    我在地上拾起那只绢制蝴蝶,离开大宅。

    圣琪呆呆的站在大门口,一句话也没有。

    我叫她上车。

    我把车往市区驶去,到了闹市,圣琪说:“肚子饿了,我想吃椒酱面。”

    她已擦gān眼泪,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

    我找地方停好车,与她挤进小店,坐下吃面,她一边喝啤酒一边大口吃面,脸上舞台化妆糊掉,一嘴油光,大qíng大xing的她十分滑稽。

    吃饱了她一言不发上车,在后座呼呼大睡。

    到家,我把她推醒,她并不梳洗,倒chuáng上蒙头继续睡,一只脚跷在chuáng边,鞋子掉下,是那种廉价机器造的绣花鞋,鞋头上写着“花好月圆”--永远得不到的盼望。

    这样凄凉,我也忍不住落泪。

    阮轩的电话找到:“你们回到家了。”

    “多谢关心,我们已打算休息。”

    他识趣挂上电话。

    我卸妆淋浴,圣琪始终没有醒来,她用来遮脸的白被站染有化妆品遗渍,蓝色眼影,红色嘴唇,像一只面谱,奇突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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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才是圣琪真貌?她的伪容已印在被单上。

    我推她一下,她转过身去。

    我轻轻问:“还想再憩一会?”

    她喃喃说:“不要叫我,让我一眠不起。”

    我听见电话铃响,那边说:“请余小姐或李小姐说话。”

    “我姓余,哪一位找?”

    “我是赫左先生的律师安臣,赫左先生于八时二十分辞世。”

    我一震,说不出话来。

    “享年八十一岁,你们不必太难过,他将所有产业赠予李圣琪,细节及数字我们稍后会与李小姐联络。”

    “啊。”

    “李小姐是唯一承继人。”

    “我会叫她与你们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