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如新_作者:亦舒(3)

2017-03-15 亦舒


    二姐幼娟新闻系毕业后往东岸工作,她很快成为国家电视新闻台之花,幼娟英法语流利,可是中文十分普通,只会说:“呵谢谢”,“我要炒饭不要饺子”,“太过份了,神经病”等语,她是洋童。

    我,我是第三子,我叫王志一,我在大学教历史,一有时间,就坐在洗衣店帮父母做生意。

    妈妈有时怪痛惜,“大材小用。”

    可是没有这爿小店,哪里有我们这群大才。

    大伯的女儿,我的堂妹明娟问我:“志一,太公可曾建过铁路?”

    “我想不,他抵埠时仿佛只有十四岁。”

    “他有付人头税吗?”

    “我们猜想他是偷渡客,没有身份。”

    “如何偷渡?”

    “或者从美国旧金山入境。”

    “故事可歌可泣。”

    “移民故事一定悲切,有谁在本家耽得下去会得离乡别井面对未知数。”

    “不但勇敢聪明,而且凶悍。”

    “是呀,一句英文也不会,胆敢在这块新大陆生活。”

    大家沉默下来。

    终于明娟问:“店里生意好吗?”

    我笑说:“你爸早把股份卖给我爸,小店与你无关。”

    明娟说:“小店生财有道。”

    “哪里比得上你们。”

    “什么你们我们,再用这种口气就打你。”

    明娟说:“你们三姐弟还未有密友?”

    我答:“大姐与二姐的男朋友均是西人,不好公开。”

    “西人也无所谓。”

    “爸妈不是这样想,我见过大姐的麦可,浑身是毛,闲时喜爬山打鱼、开快车,像野人。”

    “他也是会计师吧。”

    我说:“不,他是公司法律师,爸最讨厌律师,嫌他们jian诈。”

    明娟说:“糟,我男友亦是律师。”

    “我爸又不是你爸。”

    “你呢,志一,你可有女友?”

    我笑而不答,就算有,也不能随便公开。

    老妈的声音在后传来:“志一,要华女,记住,籍贯不拘,一定要同文同种。”

    我仍然不出声,谁敢肯定。

    妈继续说:“志一,同幼娟说一声,三楼的房客仿佛做了二房东把另一间房租给三房客。”

    我笑,“真复杂,不过想省几文。”

    “租约订明不许分租。”

    我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只要他准时jiāo租便可。”

    “志一,你别太大方。”

    “也许只是亲戚或是朋友。”

    “找长娟的男友问一问法律程序。”

    “是,妈妈。”

    “你替我把价目表改一改,每项加百分之三。”

    “又涨价?去年才改过。”

    “已经比街坊便宜,没办法,水电都上涨,羊毛出自羊身。”

    我回答:“我先到附近店铺格价。”

    明娟诧异,“你那么认真,志一,做洗衣店似做银行。”

    我答:“任何行业,如想赚钱,都不可托大。”

    “佩服佩服。”

    第二天,我把别人的价格表取回,正在查阅,玻璃门叮一响,有人进来。

    我抬头,先看到一件香奈儿蛋huáng格子短上衣,然后是一个哭丧着脸的年轻女子。

    我轻声问:“我能帮你什么?”

    她这样说:“我到酒吧喝了两杯,懵然不觉,尽兴而返,第二早发觉外套上有香奈儿标识的两粒钮扣被人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