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摆手,回到宿舍房间,躺到小chuáng上,闭上双眼。
邻房有人播放四十年前幽怨的英国qíng歌,“唉呀,爱人你辜负我,如此无礼地抛弃我,而我却爱你良久,欢喜与你结伴……”
我取出酒瓶,正想把自己灌醉,电话来了。
是大姐的声音:“志一,谢天谢地,找到了你,快来,我羊水破了。”
“羊水,啊,我的天,你要生了。”
“大块头不在附近——”
“我马上来,躺着别动。”
我立刻赶到她家,一推门开,看见长娟躺在沙发上满头大汗呻吟,我用大毛巾裹住她,抱起她便往吉甫车奔去,把她安置在后座。
长娟握住我手,“小志,别怕,头胎,不会这么快出生。”
“我不怕,我没有怕。”
长娟看着我,“小志,你泪流满面,还说不怕?”
我这才觉得面颊yīn凉,连忙用手抹掉眼泪,开车往圣灵医院驶去,嘴里大声斥骂大块头:“这洋汉若日后有什么对不起我大姐,我把他的头用大菜刀砍下踢入大西洋!”
长娟在后座轻轻呻吟。
“可要通知爸妈?”
“稍后才知会他们,别叫他们空着急。”
“明白。”
“唉,你别闯红灯。”
到达医院,我把大姐抱进急症室,大声叫:“婴儿要出生了,快,快!”
看护连忙接手,我松一口气。
我陪着大姐一直捱到傍晚。
医生检查过,笑说:“就是这一刻了。”
我生气,“大块头呢,他不打算出现?”
就在这一刻,病房门嘭一声撞开,“长娟长娟。”
他们拥抱在一起。
我轻轻退出,手脚发软,坐倒在地。
太可怕了,生老病死,一般恐怖。
我坐在沙发上喘息,呵,平时英明神武、机智聪敏的大姐,今日像所有孕妇一般浮肿难分地挣扎呻吟,身为女子,何等辛苦。
看护走近我,笑嘻嘻问:“你是舅舅?恭喜你,你大姐生了个八磅儿子。”
我跳起来,这才通知爸妈。
“生了?”
“是的,在圣灵医院四三一房间,叫爸爸慢慢开车。”
“好,好,家有喜事,暂停营业,明日请早。”
我进病房,看见大块头抱住一团毯子在哭泣,他一点也不怕难为qíng,哭成一个泪人,我这才看清楚,在他颤抖双手里的正是那个新生儿,小毛头上戴一顶蓝色绒线帽,正懒懒打呵欠。
我笑起来,医生与看护也都笑。
我说:“麦可,控制你自己。”
“是,是。”他走到一旁擤鼻涕。
大姐叹气,“我已尽我所能。”
我说:“爸妈就来,我回去看店。”
过两天,他们告诉我,爸妈来探望外孙的qíng形:他们直钩钩往那幼儿方向走去,“宝宝”,他们叫他,然后伸手接过襁褓,视线专注,并无移动,与婴儿说话:“让我看清楚你,呵,你真可爱,我是外婆”……
大姐忍不住说:“妈妈,你没与我打招呼。”
据说妈妈头也不抬,“是,你好吗?”
大姐告诉我:“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已沦为自生自灭的贱物!你也是,志一。”
我早已不值一文。
稍后爸妈把长娟接到家中坐月子。
大块头告假陪伴妻儿,尝到许多鲜而不腻的上佳菜式,他说:“我们不如陪爸妈从此住在娘家。”他倒想。
那幼婴迅速成为一家之主,天天穿着不同款式淡蓝色小衣裳,大人满天星斗那样围着他团团转。